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阿醺,我想吃八寶鴨。”他親昵地貼緊她,她兇狠地瞪他一眼,桌子下的小腿忽然被什麽蹭上了,她大窘,正想發作。容遇卻笑道:


    “你們不知道,阿醺她的畫……”


    “八寶鴨是不是?”流芳大聲打斷了他的話,氣鼓鼓地夾了那個沒人要的八寶鴨頭塞進他碗裏,要吃嗎?慢慢啃吧!


    “阿醺最近好像胖了,不要吃鴨腿了,”他筷子一伸,竟然把流芳已經咬了一口的鴨腿夾到自己碗裏,又把鴨頭送過去,“吃這個吧,自己挑的自然是最好的。”他在她耳邊說,惹來坐在對麵幾個姐妹的一連嫉恨之色。


    他輕言細語,笑得那叫一個溫柔,尤其是用舌頭舔在流芳咬過的那個缺口處時那種曖昧的神色,直讓流芳的臉漲紅得幾乎爆炸了。


    而桌下蹭著她的腳,每當她用力踢去時,卻仿佛長了眼睛一般輕巧地避開了。


    這一頓飯吃得那叫一個鬱悶憋氣哪!


    不是八寶鴨,就是糖醋魚,不然就是鱘魚羹……流芳忙碌地為他布菜,甚至不時地被迫張開嘴巴“享受”容遇殷勤的餵菜服務。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流芳今晚已經死了不下十回,可是誰叫自己有把柄在他人之手呢?她隻能不斷地用詛咒他祖宗十八代墜入無間地獄永不超生來麻痹自己,好讓這漫長的家宴快快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流芳都不好過。


    不是自己新置辦的衣裙被塗上了蜜糖惹來一大堆螞蟻昆蟲光顧,就是喝水都拉了肚子,吃飯吃出豆子大的石子,塗腳的藥裏居然有蟲子……她無可奈何地嘆氣,這些古人頭腦簡單到不懂得曲線救國,恨她也不用這般明刀明槍地耍小手段報復嘛。想要容遇的親近,何不花點心思找那正主兒?


    一想到那始作俑者她又恨得牙癢癢的了。


    或者,她也應該好好動腦筋算計他一回了?


    ——————————————————————————————————————


    連塗了十日的藥膏,流芳的腳終於好了。這一天她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盥洗好之後忽然聞到一陣雞湯的清香,她不禁問西月:


    “西月,你煮了雞湯嗎?”


    “沒有啊,是很香,小姐,我也聞到了呢!”西月奇道。流芳隻覺得這香味很熟悉,忽然靈台清明,終於記得這是醉月樓雞湯燉翅的香味,她連忙奔出一心居走到旁邊的一枝軒,遠遠地就聽到楚靜風的聲音說:


    “阿京,你這方法使不使得的?煮開一鍋雞湯就能把顧六叫來?我的五百兩銀子有那麽好賺麽?”


    楚靜風話音剛落,就看見了流芳站在綠雪亭外,臉色有些蒼白虛弱,但是眼中笑意流溢明亮非常。沈京放下手中的圍棋子走出綠雲亭,大笑著說:


    “流芳,知你者莫若沈京啊!醉月樓的清雞湯鈍翅香飄五裏,阿風可輸得心服口服?”


    “沈京,你這是在取笑我嘴饞!”流芳走進綠雲亭坐到楚靜風麵前,“怎麽,兩位如此得空來看流芳?何須煮湯,派個小廝來說一聲我就屁顛屁顛跑過來了!”她笑嘻嘻地說。


    沈京給她舀上一碗湯翅,“流芳,你的病大好了沒有?”


    “病了還這麽嘴饞!”楚靜風鬱悶地說,“顧六,你嫁個廚子得了。”


    被他一說,流芳那心底的一丁點兒事又被無端地勾起,她悶悶地笑了笑,不置一詞。


    “五百兩銀子而已,阿京,你也不用那麽得意,”楚靜風又說,“我從來都隻和人賭銀子,哪裏像你,上次就賭阿遇和三皇子對花魁姚艷詩之爭究竟誰勝誰負,居然就把恆北齋輸掉給他了!”


    流芳口裏的湯猛地噴出,噴了楚靜風一臉,楚靜風怒道:“顧六,你就不能淑女一些?!”說罷連忙擦去自己臉上的湯水。


    向來不苟言笑的沈京也大笑起來了,“噴得好,流芳,阿風有潔癖的,或者這毛病你可以幫他克服一下。”


    “阿京,你把恆北齋輸給了容遇,也就是說,他現在是恆北齋的主人?”


    “阿京這回虧的可不僅僅是恆北齋,聽說有個無名無姓的年輕人畫得極好的一手春宮圖,然而艷而不俗,俗而不傷風化,筆法細膩含而不露,居然就給恆北齋獨家了。在黑市,蘭陵笑笑生畫的艷圖,巴掌般大的小冊子,在黑市賣到了三百兩銀子一冊……”楚靜風一臉羨慕地說,“阿遇這小子,不是賺錢的事都不做。”


    沈京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楚靜風咧著嘴笑了,“怕什麽,顧六又不是那些養在深閨耳不聽春詞艷句的閨秀碧玉。她這樣的性子,隻怕要好奇得一睹為快呢!”


    流芳訕笑兩聲,心裏卻是怒火中燒,容遇把她算計得真夠徹底的,好像她的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本還以為她的畫讓自己賺了不少的銀子,原來最大的贏家不是她而是容遇,她隻是為他人做嫁,拿了一些微薄的勞務費而已。


    “吃飽了?流芳,要跟我們去湊個熱鬧嗎?”沈京問。


    原來西幹的蘄州今年遭了水患,澇澤千裏,太子皇甫重雲一麵派人到蘄州賑災,一麵在繁都碧望台前的“杯莫停”搞了一場善心宴,善心人士出資購買飲宴席位,所得款項全數捐至蘄州。沈京和楚靜風買了一席,特意到顧府來邀流芳同去。


    “能想出這麽好的點子,太子姐夫的頭腦真是聰明!”流芳想起她那美麗高貴的大姐顧千晴,上回到太子府拜訪,幸虧顧千晴把關於容遇和繁都一些名門小姐和花魁之間的軼事告訴她,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贏了沈京。


    杯莫停裏賓客如雲,沈京和楚靜風一出現,有不少名門淑女的眼光霎時就包圍過來了,眼裏有著對畫羅子和軒文子的驚艷傾慕,更有著對站在二人中間貌不驚人的流芳的好奇。


    這時,有一身穿藍色錦衣的青年男子上前對二人抱拳笑道:


    “楚兄、沈兄近來可好?”


    “久違了,曹兄,今日的善宴有曹大人的鼎力支持,辦得可真謂有聲有色。”楚靜風笑著說道。


    “這位是……”曹楠看著流芳,楚靜風道:


    “這是學士大人的千金,顧六,顧流芳。”


    這是曹楠第一次見到流芳,這個女子一看之下平凡無奇,可是再看清楚一些,皮膚白致細膩,那雙黑如點玉的眼睛閃動著靈秀之氣,好像會說話一般,她瞅了他一眼,然後馬上收了慧芒,去盡了狡黠之氣,低下頭,又平凡得如落入人海中的一粒砂子一般,不再起眼。


    他一下子怔住了,看著她隨著沈京楚靜風等人進了裏間,淡紫的身影掠過,竟給他留下了一絲遐想。他搖搖頭,笑自己的失神,也跟著進去了。


    第三十二章 顧六的反戈一擊2


    流芳看著善心宴上擺著的食物,瞪大了眼睛問沈京這一席要花多少銀子來買。


    “一千兩。”


    不是吧,一千兩,就買到了這些紅薯、芋頭,野菜……還有那些漂在一點油水都沒有的湯上麵的清清白白的東西,這是什麽?流芳心底那叫一個心疼啊,這些東西,能吃的麽?


    “阿京,這是無本生意。早知道紅薯那麽值錢,我就不畫畫,賣烤紅薯算了!”她小聲嘀咕著,不畫畫就不用被容遇抓住把柄了……


    “……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己飢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蘄州洪災,父老鄉親流離失所,各位麵前之粗糙食糧,已是蘄州求而不得的續命之物。各位善長仁翁今日齊集於此,莫不想為蘄州水患出一分力……”一個白麵長須的中年男子在首席處站起來慷慨激昂地發表著言論,沈京對楚靜風說:


    “呆會兒還有個義賣,說是太子和繁都一些有名人士把藏寶捐獻出來,所賣得的款項全數用於賑災。”


    “太子這次的手段竟然高明至此,阿京你可知道,太子把朝中的幾位以清廉嚴苛見稱的大臣全數派往蘄州,監控賑災,打擊官商勾結,近幾日有消息傳來,一批高價倒賣油糧米麵的jian商還有受賄欺壓百姓的官員全被腰斬。”


    “這消息傳得可真快。不過據我所知,更厲害的是太子不知用了什麽辦法,竟然將前朝已經歸隱山林的治水河工韓臻請了出山,到蘄州治理水患去了。”


    “太子姐夫將來必是明君。”流芳一邊吃著貴價紅薯一邊說。楚靜風白了她一眼,笑道:


    “你懂什麽,你的太子姐夫個性溫厚平和,更像個太學裏的夫子多一點,哪裏能想出這樣的治國方略來?”


    沈京一撞楚靜風的手肘,楚靜風笑著說:“這並非什麽秘密,重雲太子上月才主持編纂了西幹的樂音大典,還是阿遇去幫了不少忙的。流芳,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那這次賑災……”流芳奇怪地問道,沈京卻意味深長地望著從首席後麵屏風走出來的幾個人,為首一人身穿明黃金龍太子服,天庭廣闊麵相儒雅,舉手投足之間高華之氣頓生,正是太子皇甫重雲。


    而他身旁,站著一人,熟悉的月白長衫,眉宇間隱約有玉潤光華,溫文從容。


    “這次賑災,怕是懷琛兄的手筆……”沈京與楚靜風對視一眼,“孟天長的高足,果然不簡單。”


    “孟天長究竟是誰?”流芳怔怔地看著遠處的懷琛,他還是那副溫文有度的樣子,不卑不亢,偶爾對皇甫重雲細說著什麽。


    “他沒告訴你?我還以為,那般疼愛阿醺的哥哥會把一切相告!”容遇不知是何時進來的,仍是一身黑衣,想都不想便坐在流芳身旁。


    流芳強壓住見到他時心底的那道怒火,冷冷地說了一句:“表哥也想做善事?何必呢,少做一些壞事不更好?”


    容遇卻也不惱,拿過一個芋頭剝著皮,一邊說:“孟天長是西幹的兩朝帝師,博學今古,智通天地。被啟隆帝、彰元帝分別拜為西幹太傅、翰林閣閣老。太子六歲時他便開始在宣德殿給眾位皇子授課,然而一年之後他卻帶走了顧懷琛,遠走天涯。”


    “為什麽?”流芳好奇道。


    “想知道?為什麽不去問你的懷琛哥哥?”容遇的笑意忽然有些冷,“對了,我差點忘了你好像還有一件應承了我的事情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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