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夙離風看著阿修羅大筷剁頤,仿若這是天下最美的珍稀佳肴一般,看得她也食指大動。


    這一餐,是這幾年來轅夙離風吃得最開心的一餐,雖然跟阿修羅一直無話,但那種吃飯的氣氛,那偶爾的碰杯,偶爾的眼神交流,勝過人間千言萬語。那一夜,兩人喝得酩酊大醉,轅夙離風摻扶著阿修羅往院子裏奔去,叫道,“阿修羅,咱倆結拜,我們結拜為姐妹……”


    “不幹,睡覺!”阿修羅把轅夙離風把臥室裏麵拖。


    “結拜!”轅夙離風想結拜,死命拉著阿修羅往外麵拽。


    兩人你拉我扯,最後都累了,沒進到臥室睡覺也沒去到院子裏結拜,就在大門口牽著手倒地睡著了。


    阿修羅的修為深厚,沒一下子就醒了,爬起來時見到轅夙離風正趴在她的身上醉得一塌糊塗,口裏不時喃喃地喊著,“嬋兒,嬋兒……”眼角還掛著淚。她輕輕地抱轅夙離風抱起,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坐在床邊,用食指替她抹去眼角的淚漬。在床邊坐了好久,她輕手輕腳地在轅夙離風的旁邊躺下,沒有脫衣服,隻脫去了靴子。躺在轅夙離風的身邊,隻覺得精神奕奕,一點瞌睡也沒有,偷偷地凝望著轅夙離風,有點做賊的感覺,讓她又覺興奮,又是開心,還有一種滿足,滿心的滿足感。她在想,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麽魔力會讓她有這麽奇妙的感覺,很想湊近了把她看個清楚明白,可又不敢,怕吵醒她,怕難堪。即使明知道她醉得人事不醒什麽也不知道也不敢靠近,與轅夙離風之間隔著一尺的寬度,但即是這樣,仍舊讓她覺得心跳加速,緊張異常。她原本可以直接下床到外麵去的,可是她又捨不得,捨不得離開這張有轅夙離風的床,捨不得不去看她的睡顏,捨不得丟下她在深夜中獨自落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阿修羅仍是一動也不敢動,她僵在那裏,猶如一蹲石化的雕塑。轅夙離風的淚漸漸止住,呼吸也逐漸平穩,睡得好沉好香,睡夢中嘴角還微微的翹起,似乎正在做著好夢。又過了一會兒,轅夙離風的嘴角沉了下去,臉上再沒任何表情。再過了一會兒,她的身子突然動了動,頓時嚇得阿修羅大氣都不敢喘,趕緊屏住呼吸閉上眼睛裝睡。可一想,睡著的人又不是死了,自然是要呼吸的,又跟著轅夙離風呼吸的頻率呼吸。過了好一會兒,見轅夙離風隻是換了個睡姿,並沒有醒,才鬆了口氣,又睜開眼睛繼續偷偷看她。


    睡到快天亮的時候,轅夙離風又翻了個身,這次翻身的動作有點大,一條手臂都搭在了阿修羅的腰上,頓時驚得阿修羅連呼吸都停止了,她屏住氣僵著身子,拉長著眼,眼珠子用力地下翻看向搭在身上的手臂。這瘦骨嶙峋的手臂軟軟的搭在身上,而佳在側安安靜靜的靠在身側,帶著一股淡淡的酒香和佳人獨有的芬芳體香,撩撥得人心癢癢麻麻的。阿修羅逐漸的激動起來,漸漸的越演越烈,整個身體中洶湧澎湃,熱血高漲,雖與青絡同床共枕恩愛纏綿過許多次,可從來沒有感受過此刻的這種超極強烈激動,心間也從來沒有此刻轅夙離風帶來的這種悸動。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加重,手都在發擅,那橫在腰間的玉臂帶來的柔軟感觸讓她舒服得快蘇了,又讓她興奮得想馬上爬起來跳幾圈,跑去院子裏仰天嗷嗷學幾聲狼嚎。阿修羅突然覺得自己不像女人了,倒更像是一種青春衝動的小夥子,此刻正爬上心愛的姑娘的床頭。想到這裏,她猛地止住念頭,狠狠地悄悄地把自己鄙視了一翻。然後,對自己說睡覺,不準再胡思亂想。可,讓她不胡思亂想又很困難,於是繼續扭過頭去看轅夙離風。


    轅夙離風此刻正蜷著身子,頭埋在她的身下,她都能感覺到她溫熱的呼吸,帶著陣陣暖暖的芬芳氣息,撩撥得她口幹舌燥,就想含著轅夙離風的嘴巴吻下去。她輕輕動了動身子,想吻下去,又怕唐突了佳人,那是轅夙離風,又豈是她能輕易輕薄的?她這一動,轅夙離風也不安的動了動,似要翻身,又似要醒來。阿修羅做賊心虛,頓時驚了一大跳,反射性地翻身跳起來,拔腿就往外跳。


    轅夙離風頓時被這動靜驚醒,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飛身she了出去,落到院子裏,才看清是阿修羅正飛快地往外奔去。莫非有情況?轅夙離風回屋提了劍順著阿修羅奔去的方向追了去。


    阿修羅跑一溜煙跑出去好幾裏路,才猛地回過神來,暗暗罵自己幾聲。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跑什麽啊?這一跑離風還怎麽想她啊?想到這裏,頓覺懊惱?現在這樣子跑出來,回去該怎麽跟離風說?說是尿急突然衝出來尿尿?這藉口,光想著她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太丟人了!那就說是夢遊?有夢遊跑這麽快的麽?那說是發現外麵有情況追出來探探?嗯,這理由好像合適?但離風會不會信呢?猛地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阿修羅趕緊回頭,猛地見到轅夙離風提劍追來,一股念頭快速地從腦海中劃過,以為是轅夙離風發現她輕薄了她要舉劍砍她,驚聲叫道,“別砍,我沒有親你!”話音一落,頓覺懊惱!一拍額頭叫道,在心裏哀嚎一聲,“慘了!”阿修羅啊阿修羅,平常不是挺穩重急智的麽?怎麽這時候變成白癡了?


    轅夙離風一愣,“什麽?你說什麽?”親她?沒有親她?


    阿修羅暗叫一聲,“糗大了!”馬上說道,“沒有沒有,沒說什麽,我剛才做夢,哦,對,做夢。”


    “你……沒事吧?”轅夙離風一頭霧水,總覺得這阿修羅這次出現有點怪怪的。


    “沒事,沒事。”阿修羅幹笑兩聲,又板起張臉,恢復成往常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她還是覺得這副冷淡正經的樣子比較好,至少……至少沒那麽像色狼!


    “真沒事?”轅夙離風打量了阿修羅兩眼,見她又是以前認識的那個阿修羅的樣子,稍微放了點心,帶著滿腹疑惑往回走。嘴裏卻還疑惑地念著,“親你?沒有親你?那個‘你’是誰啊?”撓撓頭,想起阿修羅在白天抱著菜籃傻笑的情節,頓時明白,這阿修羅估計是有心上人了,剛才做春夢,然後一下子驚醒了,年輕姑娘害羞,一下子跳跑了。想到這裏,頓時恍然大悟,難怪她和以前不一樣了,熱戀中的女孩子總是與往日不同的嘛。


    第十五章


    阿修羅倚在院子裏的古樹下擰著轅夙離風釀的一壇百花釀細細淺飲,她望著轅夙離風,隻見她端坐於糙棚中,十指放在弦上,一邊彈湊一邊為下麵的學生講解彈琴的技巧,教授學生們琴技。專注於講學授課的離風神情專注,身上散發出一種讓人心動的美,這時候的她很耀眼,就如同那天上的明月。一語一顰間,萬種風情畢現。阿修羅幾乎看得癡了,也醉了。


    院子裏百多名學生,有些在專心聽講,顯是真心為求學而來。而有一些則是沖轅夙離風的美色而來,手放在琴上,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卻直直地盯著轅夙離風,但因忌憚轅夙離風的拳腳倒也不敢放肆。阿修羅在這群學生中間就顯得有些另類了,大家早就知道她跟這醉琴仙的關係匪淺,個個都對她十分好奇。再加上阿修羅這猶勝轅夙離風三分的絕美容顏,那腰懸寶劍顯露的英氣中又雜夾千嬌百媚的氣質,更招惹人注目。若說轅夙離風是一輪柔和的圓月,那阿修羅就是一塊無暇的玉玲瓏。這小地方來了兩位比神仙還美的美人兒,頓時算是炸開了窩。


    轅夙離風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學琴和看琴的人與日俱增,現在別說院子裏,連院外都被擠得水泄不通。可轅夙離風還是照常過她的日子,上午授琴下午飲酒。過了授琴時間,仍然是不管是誰來她都不見,硬闖她這院子的都被她轟了出去。對阿修羅的態度,也是以一種朋友或姐妹家人對之。


    阿修羅勸過轅夙離風幾次,勸她少飲些酒,她的身子骨已經再經不過折騰,幾年前身心連遭重創,近兩年又一直泡在酒裏麵,身子骨早被糟蹋壞了。轅夙離風對阿修羅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不作答,手中酒罈裏的酒繼續往口裏灌,不到七分醉,絕不罷休。阿修羅知道轅夙離風是心裏苦,若不醉,心底的那些傷、那些陳年舊事翻上來就能把她的心剁碎。心傷,有時候就如這酒一般,酒是越久越醇,心傷則是越久越傷,它能在內心深處、在骨髓裏慢慢地發酵潰爛,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折磨成鬼。轅夙離塵也不想如此,但她找不到悲傷的發泄口,也抓不住拯救的力量,她就像是那汪洋中隨風飄蕩的一葉偏州,自身全無力量與瀚海抗拒。轅夙離風不是為康紹而傷悲,她是為情而傷,她不怪不怨不恨,但與康紹經歷的這段情帶來的殤卻成了那附骨之蛆,讓人沉淪。轅夙蘭嬋的死,更是將她最後一線生機打斷,使她徹底地墜進了地獄,沉淪在黑暗的深淵中。在轅夙離風身上,再也見不到那一劍在手橫挑天下的氣質與勇氣,阿修羅隻看到滿眼的悲傷與墜落。那個如天邊明月的女子,此刻正如隕石一般,穿越宇宙空洞的黑暗,燃燒著生命最後的火焰,逐步走向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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