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夙離風微微一笑,說道,“我撫琴與你助陣吧。”寶劍在掌中優雅一轉,斜插入背後劍匣,取下背上所負之七弦琴,解開鐵甲皮,把轅夙蘭嬋放於地上,盤膝而坐,將琴擱於膝上,十指按在琴弦之上。


    “好!”羅修大叫一聲,聲音中透著幹雲豪氣。


    轅夙離風含笑微一頷首,蔥指微動,低沉的琴聲響起,聲聲低鳴,帶著如訴如泣的嗚咽之聲。


    青絡看著轅夙離風,微微皺了皺眉頭,再扭頭看向阿修羅,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羅修點了點頭,說,“你先出招吧。”


    青絡也不客氣,一道鳳凰神鳥的南明離火便朝羅修攻去。


    青絡一動,琴聲也隨之陡地一轉,箏箏琴聲如萬馬奔騰,如汪洋海嘯,如山崩地裂,一朝接一朝,一浪接一浪翻滾奔湧而出,似千軍萬馬在吶喊奔嘯,似天下蒼生的悲鳴驟嘯。琴聲中,戰氣聲聲,鬥氣昂揚,聽得人熱血沸騰,恨不得拋卻一顆頭顱灑盡滿腔熱血。


    羅修清嘯一聲,身形與轅夙離風的琴聲融為一氣,瀟灑的身形突然化成一柄兵刀直插青絡而去。無任何虛招,無任何花樣,隻是簡簡單單地如同一條直線似一支離弦的箭一般直插青絡的心髒。琴的戰氣融在羅修所化的刀影之中,竟帶出漫天的殺意,如一柄銳不可擋的利忍直插青絡而去,穿過重重火焰,擊破青絡的所有攻擊、防護,生生地將青絡逼回原形,刀鋒直接它的心窩。


    青絡的眼神頓時化為死灰色,它堂堂鳳凰神鳥的後裔,擁有神的血脈,居然抵不過一個小小的修羅與凡人的聯手。閉上眼睛,就等著阿修羅穿心而過,它能感覺到那劍尖的冰涼。驀地,胸前的冰涼之意突然消失,羅修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你輸了,得送我們過山。”青絡睜開眼,呆了一下,隨即點頭說道,“願賭服輸,我送我們過山。”她看向轅夙離風,她正在俯身收琴。這人明明隻是一個凡人,一個沒有經過任何修行的凡人,竟然能彈湊出如此威力的琴聲,倒真是小瞧了她了。


    青絡遵守她的諾言送他們過山,一路上有青絡保駕護航,走得安安穩穩,沒再遇到任何危險。隻是她卻有些好奇,為何這個修羅族人會護送一個凡人過這雲霧山。她問羅修,得到的卻隻是一句,“順路!”那凡人相信,她卻不信,這修羅一族都有神的威力神勇,去哪裏都是馭風駕雲,瞬息即至,哪需要這拔山涉水,辛辛苦苦的靠著兩條腿走路。


    到了雲霧山腳,青絡對羅修說道,“今日一戰,我敗了,改日等你事畢再來請教。”說罷,化作一隻朱雀火鳥往山上飛去。


    轅夙離風看著青絡離去的身影,默然許久,她深深地看了羅修一眼,繼續前行。又走了十日,終於來到昔日的西歧今日的大周,京城鎬京。轅夙離風站在城門口,抬頭看到城樓上的“鎬京”二字,腳底被磨破的血泡傳來陣陣刺痛,不禁使她熱水盈眶。西歧,拔山涉水三月之久,她終於到了。恍然間,她似乎看到夫君那熟悉的身影,耳際似是聽到他的低喃細語。一年了,整整一年了,她竟有種隔世之感。站在城樓下,手心陣陣冰涼,至此刻,她竟有些怕,怕她的丈夫未能逃脫,怕他已不在人世。


    羅修看到轅夙離風,重重的嘆了口氣,隨即一笑,聳聳肩,揮揮摺扇轉身便走。如今已到西歧,轅夙離風的安危無虞,再幫下去,就是多事了。自嘲一笑,他本來就是多事,竟然陪著她用腳走了這麽幾千裏的路。


    轅夙離風回過神來,才發現羅修已經不在身旁。她趕緊回頭,見到羅修已經走出去幾丈遠,她趕緊出聲叫道,“阿修羅!”


    羅修的身形一怔,隨即回過頭來,望著她,嘴角噙起一抹淺淺的笑,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轅夙離風垂下眼簾,想了一下,莞爾一笑,隨即朝羅修作了一福,說道,“不管你是羅修還是阿修羅,我都謝謝你這三個月來的陪伴。請受我一拜!”說罷,雙腿跪在地上,向羅修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羅修趕緊幾步奔過去,把轅夙離風拉起來,叫道,“你這是做什麽?行這麽大禮做什麽?胡鬧,快起來。”雙手緊緊地抓住轅夙離風的手臂,竟是一片激動之色。他閑著無聊來幫她不行啊,要她下跪,也不怕把人給嚇死!


    轅夙離風站直身子,說道,“大哥,若非你這數月相伴,離風無論如何是到不了京城的。你的大恩,離風記下了,隻求他日能報。”


    “說什麽傻話!”羅修輕斥道,他俯下身子,把坐在地上的轅夙蘭嬋抱起,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送到轅夙離風的懷裏,說道,“好了,就此別過吧,有緣再聚。”說到這裏,他突然扭過頭朝身後馳來的一輛馬車望去,隻見馬車的簾子剛剛放下,裏麵似是坐了一對夫婦。羅修的眼眸一沉,暗暗嘆了口氣。轅夙離風啊轅夙離風!


    第五章


    轅夙離風也看著那馬車,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定然是王公貴胄。細一看,果真是王室的馬車。看著馬車,心弦驀地一動,升起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說不上來,但很熟悉。她望著馬車,直到馬車彎過巷口,消失不見。再回頭,羅修已經失去蹤影。她垂下頭,低低一嘆,往城中走去。


    縱然到了西歧,人海茫茫她又到何處去尋?便是這鎬京城,也是尋人不易的。若她的夫君還活著,定會是投奔武王來了,興許一打聽之下便能知道。轅夙離風尋了家熱鬧的酒館,坐下後,要了幾個饅頭及一碗肉粥,然後向那店家打聽,“店家,你可認識一個名叫康紹的男的,年約二十三四,模樣俊逸,身形高壯。”


    那店家打量了一下轅夙離風,嘻嘻一笑,說道,“這位夫人,是尋你丈夫吧?”


    “正是。”轅夙離風正色說道,“請問店家有他的消息麽?”她的眼眸閃著希望的光芒,聽這店家的語氣,似是識得。


    那店家說道,“夫人莫急,慢慢尋吧。”嘆了口氣,說道,“這天下久經戰亂,也不知道能不能尋著,興許早就化為一堆白骨了。”說罷,搖搖頭,指著饅頭說,“夫人慢用。”搖搖頭,繼續忙活其他去了。


    轅夙離風吃完饅頭,又餵轅夙蘭嬋喝下肉粥,隻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像壓著塊巨石。未到鎬京時,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就是早日到這裏好一家團聚。可到了鎬京,又忍不住擔心夫君已經不在人世。天地蒼蒼,誰又能來告訴她,她的夫君是死是活?誰又能告訴她,他現在哪裏?吃過飯,搜盡全身上下的錢,才把吃飯的錢付了。出了酒館,她背著琴劍抱著孩子四處打聽康紹的下落,上至大周官方,下至販夫走卒奴隸,卻一無所獲。轅夙離風身上的盤纏用盡,在這鎬京城中又無法行獵,隻得背著孩子,抱著古琴沿街挨戶賣藝為生。


    偏她生得美貌,行走在外,竟招惹上好色之徒。被一路過的王室外廷政務官——準夫看中。這準夫就是準人,準為公平之意,執掌司法,其權力極大,看上轅夙離風當場便要強行帶走。


    轅夙離風自是不從,說道,“小女子此行前是來京城尋夫,已是有夫之婦……”話音未落,那準夫的家奴們便已上前搶人。轅夙離風的身形一閃,避開家奴,一手抱琴,一手撫弦,“箏箏”琴聲奔出,猶如利劍般直刺人心,令在場的人無不痛苦難當。


    “妖術,妖術!”那準夫大聲叫道,“快去請道長來。”


    轅夙離風不願惹事,當下施展開輕功離開,去了城郊。次日清晨,她再踏入城中,到了城門口,竟然見著她的畫相被張貼於城門口,竟遭緝拿。在這天子腳下,能人無數,若惹上是非,隻怕別說尋人,連自身安危都難保。當下隻得退出城外,尋思再三,化妝成一老婦,將琴、劍藏於城外一偏僻山坳的山洞內。她不敢再以真實麵目露麵,化身為老嫗每日以乞討為名四處打探,到了夜間再退出城到郊外山洞中歇息。


    日子一天天過去,轅夙蘭嬋也一天天長大,轉眼間三年即逝。轅夙離風幾乎絕望了,三年時間,她踏遍鎬京的大街小巷城鄉郊野,卻毫無音訊。坐在廟門口的台階前,她抱著轅夙蘭嬋,越想越悲,不禁流下淚來,“嬋兒,他當真不在世上了麽?”突然,一聲清脆聲響傳來,低頭看去,竟有人將貨幣擲於她的麵前。這種貨幣極為稀少珍貴,不是普通人家用的。她抬頭看去,隻見一對衣著華貴的夫婦在一群僕人的擁有簇之下往廟裏走去。而那男子的背影竟是那般的熟悉,一瞬之間竟讓她有一種看見她夫君時的錯覺。淚眼在瞬間朦了眼,是他麽?又怎麽可能是他!那人分明是別人的丈夫!她悽然一笑,抱著蘭嬋猶自哭泣。


    “娘親不哭!”轅夙蘭嬋用稚嫩的小手替轅夙離風擦著淚,小小的巴掌非但沒有把淚擦幹,倒擦得滿臉皆是。她抱住轅夙離風的頭,說道,“娘親不哭,嬋兒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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