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幕幕飛快地從眼前劃過。她這漫長的一生所經歷的在這電光火石間迅速自眼前閃過,從青山郡的那場旱災開始,她的生,她的存活,是踩著別人的鮮血屍骨。以前她的能力弱小,是請別人出手,後來她強大了是自己出手。別人想要求生,打上門來,她不反抗不取別人性命,那就是自己死。


    她看到了漫天的血光,看到那些死在店鋪裏的饑民們是怎麽被衙役們殺死的,他們又爬了起來,以他們死去時的麵容出現在她的眼前朝她圍湧過來,伸手朝她抓來——冤魂索命。


    包穀冷冷地看著他們,任由他們在自己的麵前張牙舞爪。她從來不為他們的死有絲毫憐憫和愧疚。那是天災是妖禍,她也是受災的人,她家有糧是她爹賺來的,他們自己沒能存下糧扛過這災害憑什麽她家有糧他們就要來搶屬於她的糧斷她的生路?還是在她家已經把餘糧捐出去的情況下!


    她看到望仙城中被血光籠罩,看到無數被大陣煉化成血霧的修仙者卷裹成一團團人形狀的血霧朝她撲來。個個修仙者,一條條生命慘叫著在眼前被大陣力量絞化成血霧,又慘嚎著組成人形朝著她撲來。包穀不為所動,滿心漠然。他們死得慘,他們遭了池魚之殃,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沒有望仙宗圍殺玄天門、絕砍幫生路,又豈會有望仙城之事?望仙城中死了多少無辜?勢力交戰,國與國交戰,自古以來,毀在戰火中的家園百姓還少嗎?再來一次,包穀還是會殺他們。沒有他們的死,就沒有砍幫的活路,沒有砍幫的生,沒有玄天門和砍幫的將來!無辜?誰不無辜?


    她看到戰城發出強烈的轟擊能量滅絕一方生靈,方圓萬裏化成一片絕地,無數的生靈在剎那間灰飛煙滅……


    無數的血光朝她飛來,無數慘死的生靈朝她湧來,密密麻麻的冤魂填滿了她所能看到的感觸到的世界。它們撲上來朝她擠壓而來,似要把她撕成碎片撕成千萬縷碾壓成粉沫。她感覺到劇烈的痛楚湧現,她感覺到自己周身的血肉骨骼筋脈都在消融,她感覺到那些血光想要分解磨滅她的神魂……


    痛,她不怕;死,她亦不怕。她隻是不明白,大陣是她布的,地脈力量連通大陣,亦能算得上是她的手筆,她引發如此大能量的人不是她,是戰王族的人;行滅絕之事,不給人留活路的亦是戰王族;遭受天譴的人仍是戰王族的人,憑什麽要她來承受這血劫?她壓製不住心頭的悲怒和不甘,她問:“憑什麽要我死就不許我反抗?你們無辜,難道我就該任人宰割我就該死?你們是我殺的嗎?”


    妖聖看到包穀服下涅槃丹後,那被她服下的涅槃丹化作精純的能量源源不斷地抽聚著包穀體內的血氣和能量,包穀在涅槃丹的作用下一融融坍塌融化,不多時,便化成了一顆直徑一尺有餘的血球,血球中能量翻湧,狂暴的血煞氣息裹纏住血球朝血球裏滲去。


    忽然,她感覺到包穀那充滿悲怒不甘和憤然的神念朝著四周湧盪開去,這強烈的情緒使得她的聲音化成清楚的音符灌注到她的耳中,使得那血煞氣息更加狂暴。


    妖聖傳音喝斥道:“包穀,靜心!”她以神蓮蓮台罩在包穀的頭頂上空,神蓮蓮台灑下的光華籠罩在包穀身上,去鎮壓那血煞氣息,她盤膝坐在浴池邊手捏法訣,一遍又一遍地誦著清心經。柔和聖潔的光華從她身上徐徐漫開,灑落在化成肉球的包穀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洗盪著上麵的血煞。可那血煞太過濃鬱,濃鬱到幾乎已經把包穀所化的血球給淹沒。


    那些血煞湧來,包穀隻感覺自己就像是溺水的人,隻不過,她溺的不是水,而是這些血煞。


    在這一刻,她心中的悲恨到了極點。她掙紮著想要伸出手去,卻發現自己被緊緊地壓住無法伸手,她充滿了極度的不甘和憤怒,她怒叫道:“戰王族才是罪魁禍首,憑什麽要我來責擔這些?憑什麽要我來償這血債?我包穀以血為誓,我包穀若不死,必將踏平戰王族!”


    滔天的怨氣伴隨著無盡的血光陡然間從包穀所化的血球中沖盪開來,剎那間,密室被化不開的凝如實質的血光唳氣淹沒。妖聖身上柔和聖潔的光芒都被壓得黯淡無光,那神蓮蓮台化作一株青蓮在空中輕輕拂動。青色柔和的光芒穿透這濃如血霧的光盪出徐徐餘輝。


    那青色光華落在這滿室血光中便如黑暗的林間有陽光從樹葉的fèng隙中灑落,那縷縷光華卻然破開了林間的黑暗遠不足夠照亮這被黑暗籠罩的樹林。


    第四百九十一章 願入血獄


    神蓮蓮台加淨世聖蓮都不足以壓住包穀身上的血煞,反倒是包穀身上的唳氣更重怨氣更深。


    當這唳氣和怨氣濃鬱到極至,妖聖感覺到有魔氣從這些唳氣和怨氣中誕生出來。


    妖聖驚駭地睜開了眼,難以置信地瞠著那已經化成血池的浴室,大聲叫道:“包穀!”這涅槃重生是要生出一隻血魔!


    那聲喝斥穿透了血光穿透了血煞狠狠地撞向包穀。


    包穀聽到妖聖的喝斥聲,莫名地湧出滿心的委屈,莫名地委屈得想哭,她喚道:“聖姨,我好恨,我不甘心。我為什麽要走到今天,我不殺他們,我就得死,他們逼我,不給我留生路,憑什麽要我承擔這些?”


    這委屈的聲音透著哭腔,宛若哭泣的孩子。


    妖聖問:“他們不給你留生路,你就要自己把路走絕嗎?你本有一個不可限量的前途,若能做到不理會他們的挑釁,若能做到對意欲加害你的人避而遠之,你如何會走到今天?待千年萬年後,你得證大道,他們不過是被你甩在身後的一粒塵埃!在荒天界時,多少人慾害你性命,你渡劫成仙,破界而去,他們呢?還在那靈力稀薄之力互相頃軋、距離成仙遙遙無期,即使不死於互相頃軋中也會死在壽終,豈不是自嚐惡果?你們飛升上界,就算隻是真仙,其壽十數萬年,他們的一生不過是你們的零頭。你不理會他們,你還活著,還在修行路上走著,而他們已化作塵埃埋入泥土之中再無痕跡。待這時,還有何仇還有何怨不以得報?”她聲音一緩,又喝道:“我乃淨世聖蓮,服之妙用無窮,想採食我的人和妖族何其之多,我避欲害我之人遠去,我修行己身,步步進階,到如今,荒天界中想要採食我的修仙者隻能仰望我成仙而去的背影,尚在成仙路上苦苦掙紮?殺了他們,沾上滿身血債累及自身,於你有何益處?不過是你與他們一起陷入汙垢中誤了修行誤了自身誤了將來罷了!站在高處看他們壽盡化作塵埃不比用造殺業的方式來得痛快?他們欺我辱我,我淡然以待,待千年萬年後,我得證大道時,回首看去,他們已化成塵埃,那欺、那辱不過是轉瞬即逝的過眼雲煙罷了。”


    包穀說道:“聖姨,我已身陷血潭泥漳。”


    妖聖道:“神蓮雙生,一為淨世,一為破獄;破獄血蓮在屍體上紮根、以血煞為食,抽芽紮根於血汙泥垢之地能破獄而生、化盡血汙破淤得證大道,包穀,你是我的弟子,難道不能如破獄血蓮那般在血海煉獄中修出正果?”


    包穀問:“殺孽累累之人,能破獄而生嗎?”


    妖聖道:“身在煉獄,不破如何能立?”她的話音頓了頓,道:“包穀,這不是絕路,待你渡過這場劫,走下去,在將來回頭看時發現這不過是你行走漫長道路上的一道台階翻過的一座坡而已!你修的是己身,與旁人無關。”


    妖聖又道:“我知你心中有太多的憤怒和不甘,也知你經歷和承受了太多,更知你背負了太多,人生在世,這些經歷、這些背負、這些痛苦和磨難都是必然要經受的,你經受住了才能繼續走下去,經受不住的、任由自己被仇恨蒙蔽雙眼、被別人的挑釁所激怒,一時不慎便會走到岔路折毀在挫折之下。你經歷五百年放逐飄蕩之苦,經歷生死大劫,挨過血劫天雷,如今,這些血煞這道殺劫比起融器之苦,比起無盡的絕望,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在你的肩上添一道背負罷了,這道背負,比起希望、比起將來,又算得了什麽?為了玉宓、為了砍幫、為了玄天門在荒天界的傳承,為了將來,不值得你挑起這道背負繼續走下去?要毀滅很容易,但要活卻很難,可為了好好地活下去,再難都得走下去,別讓眼前的血光迷了眼,別讓血煞迷了心。”


    妖聖又悠悠地嘆了句:“自天地生成以來,成帝者不知幾何,皇族王族不知其數,放眼看來,又有多少帝者、皇族、王者淹沒在了塵埃中……便是出自混沌的神蓮到最後不又歸於混沌了麽?便是真正的神,不也隨著神界的毀滅化作神骨遺骸成為各域強者夢寐以求的機緣麽?想比之下,你的這道血劫又算得了什麽?在浩蕩的生命長河中,我們都不過是過煙的雲煙和不起眼的塵埃,怨、憎、恨不過是一縷情緒一道妄念,又何必苦苦糾纏,寧可自毀亦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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