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宓見到包穀眼中的熒螢光芒及流露出的情緒,忽然覺得哪怕自己封印了記憶不記得她倆的曾經,麵前這女子仍會一如既往地待她。不為別的,隻因她是她。她滿心感動,臉上卻是燦然一笑,逗問道:“若是不知道呢?”


    包穀又豈會看不出玉宓是在逗她。她牽著玉宓的手,一副不在意、又很大方的小模樣兒說:“不知道便不知道吧,反正我知道你是誰。”她略施功法讓玉宓和自己託了起來,朝著不遠處燈火輝煌的城池飛去。


    玉宓被一股柔和的風卷中卻絲毫感覺不到包穀身上的靈力波動,不由得微感驚訝。以她洞玄大圓滿、隻差半步就踏進渡劫期的實力居然輕易地就被包穀給捲走了。她再凝神朝四周一探,赫然發現她雖是在空中飛,卻更像是進入傳送法陣中幾乎是在眨眼的瞬間便出現在忘憂城的城門口。包穀對空間法則的運用竟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其修行境界和實力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


    包穀見到玉宓美眸流轉一臉驚訝地盯著自己,問:“怎麽了?”


    玉宓說:“改日定要和你切磋。”


    包穀聞言先是一愣,然後便“撲哧”一聲笑噴,笑問一句:“你要打我嗎?”


    玉宓沒好氣地瞪了眼包穀,說:“切磋而已,看看你有多少長進。”話出口,才又驚覺她與包穀相處時的熟絡就像吃飯要拿筷子般自然。這感覺,真好。這讓她又莫名地有了笑意,笑得她都覺得自己成了個傻子。


    包穀說:“刀兵無眼,你就不怕傷到我?”


    玉宓輕哼一聲,說:“我若是想削你的眉毛就絕對不會削到你額前的劉海。”


    包穀將臉湊近玉宓,纖纖玉指往自己那光潔溜溜的額頭上一抹,問:“師姐,你看我的額前有劉海麽?”


    玉宓的眉頭一挑,說:“我可以幫你削一片劉海。”


    包穀摸摸額頭,說:“我覺得我的臉型不適合要劉海。”說完,她便抱著玉宓的胳膊朝城裏走去。待走了兩步才發現自己居然染上了青瀠抱胳膊的習慣。然而這抱住師姐的胳膊半掛在師姐身邊的感覺可真好,好捨不得撒手。她終於有些理解清瀠為什麽那麽喜歡抱她的胳膊了。


    玉宓側首看看自己被包穀抱著的胳膊,好心情地揚了揚嘴角,與包穀一起朝城中走去,不理會旁人異樣的眼光。


    她們剛走過小半條街,便有一道張望的身影從旁邊迅速到了近前,曲膝低頭抱拳行了一禮,道:“屬下見過執令使大人。”取出一份玉冊呈向玉宓。


    玉宓接過玉冊,那人恭敬地行了一禮,便退到了黑暗中消失了。她翻開玉冊,見是王鼎給她的傳書,請她赴逍遙閣。她剛把玉冊看完,又來了一人,呈了卷玉冊給她,卻是孫地龍給她的玉冊,同樣是邀她赴逍遙閣。王鼎和孫地龍的書信幾乎是同時送來,又都約在同一地點,不用想也知道又是那些破事。她把玉冊往指間的儲物戒指中一扔,帶著包穀進了一座非常豪華的大酒樓,上了一間上房,吩咐夥計點菜上酒。她對包穀說道:“這些年我四處雲遊,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個修仙界所有的城池,什麽地方有什麽美味我門兒清。”說話間,招呼包穀入座,饒有趣味地向包穀介紹這家酒樓的特色,對於這家酒樓的美酒那是讚不絕口。


    不多時,菜一樣一樣地上桌。


    包穀一樣一樣地嚐,這家菜確實非常美味。她主艦上的那幾個廚子的手藝和這店裏的廚子一比,那絕對是要往大街上扔的貨色。若是把清瀠帶過來吃上一頓,清瀠絕對會立即鬧著要換廚子。最讓她開心的還是每一道菜都是玉宓夾到她的碗裏陪著她用膳。


    玉宓說道:“不開心的時候,飽飽地吃一頓美食,再抱著酒罈子喝上幾壇美酒,醉上幾日,萬般愁緒盡皆消散。”隻是心頭的那縷難以言說的失落卻是怎麽都驅不散的。此刻,她卻覺得整個人都圓滿了。


    包穀很明顯地感覺到她師姐比以前有了些變化。以前的玉宓身上沖有一股拚勁,整個人像一團拚命燃燒的火焰,而現在則多了幾分隨性和溫潤隨和,氣息內斂添了幾分沉穩,有一種泰山崩於前都能穩坐不亂的氣度。相對來說,自己則顯得有些小兒女態了,有著一各被寵著的甜蜜感,飯都吃得特別香。


    待用過餐後,玉宓便帶著她飛到忘憂城最高的寶塔上,兩人一人抱著一壇酒,望著天空那莫測變幻的星空和雲朵慢慢對飲。


    包穀發現從這裏看星空沒有在星空中看星空那般清晰,像被遮了層朦朧霧氣,為星空添了一層神秘麵紗。她知道這層神秘麵紗便是那籠罩這個世界的罡風層,不知道穿過罡風層,是否又是一片廣袤的星空世界。她並不想去探尋這一界的星空,像此刻這般與師姐對月飲酒便挺好。


    一壇酒墊底,玉宓非常愜意地躺下,手枕在腦後,望著變幻莫測的蒼穹,說:“以前我總覺得這片天地極大,空茫茫的,我便用腳將它丈量了一遍,想著等我知道它的大小便能踏實一些,後來才發現其實天地的大小不在於天地有多大或者是多小,而是因為心境。覺得它大,它便大,覺得它小,它便小。覺得天地很大,感到空茫茫的,那是因為心無所依。”


    包穀問道:“再後來呢?”


    玉宓說:“其實我明白,那時候我覺得心無所依那是因為你走了,總想去找尋,想在人海中、或者是某一個角落突然找到你或遇見你,又明白找不到你。再後來我有了心魔,我陷在心魔幻境中,幻境很美,我在幻境裏與你相處了很多年,一直到我逐漸老去,我常常莫名沉睡,你的身影相貌越來越模糊,與你相處的點點滴滴如船過後的水痕般逐漸消散,與你相處的往昔我竟經常記不起來,那時會經常有一種生命走到盡頭的感覺。我又一次從沉睡中醒來,你摟著我,溫柔地對我說,困了就睡吧,那時我真的就想那樣睡去,在你的懷裏安眠,想著這樣老死其實也挺好。”


    包穀聞言握緊了包穀的手。她的心猛地抽疼。她知道,玉宓若是再那樣睡下去,她的意識便會徹底的消散,代替玉宓的將是玉宓心魔誕生出來的意誌。


    玉宓輕輕笑了笑,安撫地握了握包穀緊握住自己的手,說:“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摟著我的不是真正的你。我明白我已經老去,即將老死,我的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你是不會看著我逐漸老去虛弱至死的,你不會那般溫柔地哄著我讓我慢慢死去,你會拚了你的命也會讓我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一如我不捨得讓你死去一般。活著,隻要知道你還能活著,隻要知道你活得好好的,我才會安心。同樣,我好好地活著你才會安心,而不是安心地看著我死在你的懷裏。心魔見我看穿它,變回了我的模樣,指責我是我害了你,我是你的劫,因為我,你幾近魔瘋,什麽都不管不顧,隻有我死了,退出你的生命,你才能好好地走自己的路,憑你的仙緣運氣,一定可以成仙。那差點信了她的話,可我想到若是我死了,你會怎樣時我的心竟疼得很厲害,從未有過的疼,後來心魔便散了,我便醒了。那一次閉關,我整整閉關了五十年。我醒後,就告訴自己,哪怕你不在世了,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我時常想你,可我想不起你,你在我的記憶中就是一團很朦朧的影子,有著淡淡的傷感和殘缺,又有著難以言述的溫馨。不管你在不在了,不管你過得好不好,你終究在我的生命中烙下了難以抹滅的印記。”她目光迷離地看著包穀,說:“包穀,成不成仙真的不重要,能不能在一起也不重要,重要是我們都要好好的。在一起是為了過得更好,分別了,依然要好好地過下去,哪怕是為了對方。”


    包穀心疼地摟緊玉宓,她輕輕地說了句:“沒有你,我過得不好,會孤單。”


    玉宓輕輕地“嗯”了聲,把頭埋在包穀的懷裏,說:“有你,我心安。”


    第三百八十章 令主歸來


    東升的旭日耀出的光芒灑落在包穀的臉上,刺眼的光線讓包穀從沉眠中睜開眼,一睜眼,便瞧見一張恬靜的睡顏,那細嫩如嬰兒般的肌膚在陽光的映照下透明得宛若一層薄翼,仿似吹彈可破。五百多年的光陰,磨平了師姐身上尖銳的稜角,少了幾分年輕時的鋒銳張揚,添了幾分歲月留下的沉穩和內斂。哪怕容顏依舊,她們都已不再是年少時。五百多年的分離,還能再見到彼此,真好。


    大概是此刻太幸福太美好,包穀竟生出一種唯恐被打破此刻的情緒,甚至怕刺眼的陽光會將玉宓“吵”醒。


    玉宓並沒有醒來,睡得依舊香甜,仿佛已經習慣了在陽光下呼呼大睡。


    直到日上三桿時分,玉宓才睜開眼,迎上包穀的眸光,“嗬”地輕笑一聲,然後坐起身,又扭頭側身看著依然躺在塔頂上側頭看著自己的包穀,說:“起床了,早。”頭一次,在有人的陪伴中醒來,這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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