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顧眾人的攔阻搶前一步,揮出的拳頭重重地砸在蘭宇凡的鼻樑上,“你知道雲若有多想有一個自己的血脈之親?!你以為他一個人在美國過的是什麽日子?!你以為他不想好好照顧你--照顧他唯一的弟弟?!我就是懂,才傻傻地幫你做了那麽多錯事直至恨錯難返!”


    韶華的眼中模糊一片,他怎麽能相信,害死蘭雲若的是他的親弟弟以及自己的…父親!


    絲竹裊裊間,他仿佛又聽到那個清亮柔媚的音腔--


    也有饑寒悲懷抱,也有失意痛嚎啕…雲若,雲若…


    每一個人,都如縛在網中央,身不由己地漫漫腐朽。


    “行了。蘭宇凡。”首先回過神來的是江律,他摸出一副手銬,向蘭宇凡走去,“其他話,到局子裏再說--”


    蘭宇凡拭去鼻子下淋漓的鮮血,轉過身來,居然也還笑了一下:“你們知道嗎?我剛從鄉下進城的時候,什麽都不懂,口音重到沒人聽的懂我在說什麽,每個人都笑我又窮又笨,比地上的狗屎還不如--可他們有什麽了不起,除了出身他們有什麽資格嘲笑我?我會一步一步地爬上去把他們踩在腳下,總有一天!我花了多少時間才融入這個社會,讓大家看的起我--我現在成功了,馬上就成為一個人上人,我怎麽還會回到那個骯髒下賤的監獄裏,再過完我的人生?!”


    說時遲那時快,蘭宇凡忽然調頭,飛奔數步,撐著橋上護欄奮力一躍--他已經報仇了,他不要再麵對貧窮與失敗,他寧願死也不要再被任何人掌控侮辱!


    橋下就是洶湧怒吼著的滔滔江水,無論是非對錯,都不再重要了。


    “程成!”伴隨著兩道陡然拔高的聲音,蘭宇凡隻覺得手臂一麻,所有的血液和痛覺都似集中到手腕上一般,他抬起頭來,看見程成大半個身子吊在橋外,臉漲的通紅,一手正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兩個人似掛在橋邊,搖搖欲墜。


    “你何必呢…”蘭宇凡嘲諷的勾起唇角,“你難道不恨我嗎?我害了這麽多人--死何足惜?”


    “恨!”程成咬著牙,艱難地把他一點一點地望上拉,“你以為一死就能了之嗎?!每一個人,都終究要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你犯下的罪要你親自去贖!”他敞開的衣領裏忽然滑出一道銀光,帶著落日餘暉在蘭宇凡眼前晃動不止--程成戴著的皮繩上,穿著他無比熟悉的那枚戒指。


    “這才是她,真正的…遺物…她血流不止送上手術台的時候,還緊握著這枚戒指,誰都取不下來--真情也好,假意也罷,她都認了--”由於用力過猛,程成的整個手臂已經憋成了紫紅色,可他依然哆嗦著,一字一字斷斷續續地道,“如果說…每一個死了的人都是因為對不起你,那…她呢?她最大的錯誤…也不過…是愛上了你…”


    一個和他一樣受盡磨難還咬著牙向上爬的人,一個…這世界上唯一真正愛過他在乎他的人。


    她是…鏡子裏的另一個他。


    “王…婧…”他呢喃著,“這世界上,怎麽會有象你這麽蠢的女人呢?”


    宇凡,我愛你…


    一瞬間,他淚流滿麵。


    蘭宇凡終於戴著手銬坐上車,警車呼嘯而去,所有人在剎那間走了個幹淨。空曠的馬路上,隻剩下韶華一個人,形單影隻地站在斜陽下。


    程成,在坐上車之前,連一眼,都沒有看他。


    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襲上心頭,他已經徹底地失去了蘭雲若,又怎麽能再承受一次痛失所愛的撕心裂肺。他想追回他,想求他一句原諒,一句重頭來過--然而他沒有動,他要做的事,還沒完。


    撥通了那個他無比熟悉卻極少撥打的號碼,他將手機放在耳邊。


    “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毀滅一切美好的希望?!


    “你見到父親的第一句話,就是質問麽?”韶正初的聲音一如往日威嚴而冷酷。


    “為什麽要殺死蘭雲若,為什麽要利用蘭宇凡?”


    “你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繼承人,我這麽做是為了栽培你!不斷情絕愛如何縱橫天下?!”韶正初強壓下怒氣,“為了你的將來,他們非死不可,包括馮嘉富--我是為你稱雄商界掃清障礙,韶華,你應該明白。”


    “是麽?”韶華冷冷地道,“那我的‘姐姐‘呢?你把她嫁給那樣一個人渣隻是為了讓她守寡,這也是你愛你親生子的表現嗎?”


    “她隻是一個女人!她既然認我這個父親就必須聽我擺布!”韶正初終於徹底地勃然大怒。


    “夠了。”韶華低聲道,“我決定去自首,而韶氏一切違法的證據我都會遞交公安部門--”


    “你瘋了嗎?!”韶正初怒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能把韶氏發揚光大,千秋萬代地傳承下去--無論犧牲多少人我都再所不惜!”


    你不是為了我,你是為了韶氏,為了你自己。


    “爸爸,每一個人,都終究要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他緩緩地掛斷了電話,“你我,都一樣。”


    再見了--


    他的韶氏。


    尾聲


    兩年後,又是黃昏。


    “餵。江律,嫂子又來接你了,你還不快點下班呀?”


    已經成了刑警支隊隊長,一級警司的江律操起一本書砸向口沒遮攔的莫名:“你嘴巴一天不犯賤就欠抽是吧?我們倆沒什麽關係,ok?”莫名大笑著逃出辦公室,眨著眼道:“還裝兒--套句gg詞兒,誰用誰知道!”


    江律氣的還想說什麽,卻在看見那襲窈窕的身影翩然而至的時候,掩口不說了。


    “下班了嗎?”柳小梅笑著和莫名打過招呼,又沖江律溫柔一笑。


    “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在書店等麽?”江律粗著聲音道,“我回去理理東西。”看著江律走回自己房間,碰地一聲把門關上,整個大辦公室裏隻剩下程成一個人了。


    兩年的時間,把他琢磨地更加成熟而穩重,當年最後的一點漫不經心和調皮跳脫也都無影無蹤了。


    時間,能將一切磨成細水長流。


    “江律這個人,一直都這麽嘴硬心軟的。”程成對她淺淺一笑,兩年的時間,逝去的,又何止是青春。


    “我知道,所以我才愛他,一糾纏,就是整整兩年--但我有信心。”柳小梅輕輕將鬢髮別到腦後,夕陽將她柔和的側臉鍍上了一層金邊,“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放下對你的那段感情了。”


    程成愕然,他與他經過多少次的煎熬折磨,才能做到心無芥蒂相望一笑,她--她怎麽就能這樣輕易出口。


    柳小梅淡然一笑:“你以為,我不懂麽?”她不在乎的人與事,她不屑懂,懶得懂,例如韶氏,例如馮家。但對江律,她從沒想過知難而退,或許,這是她身上,最象韶家人的一點。


    程成怔了半晌,才最終化作釋懷一笑:“或許,隻有你,無為中有為,才是正確的。”


    王婧以為愛是縱容,江律以為愛是隱忍,韶華以為愛是掠奪,實際上,他們都錯了,可在這世界上,誰不是一錯再錯無可自拔。


    而他自己呢?


    置身其中,焉能忘掉那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


    說不想,是騙人的。他忘不了平淡中的驚心動魄,掙紮時的千迴百轉,還有那分離後的肝腸寸斷。


    韶華…你呢?


    “2128,在這裏簽個字,你可以走了。”


    領回屬於自己的少的可憐的一點行李,男人飛快地在文件上簽了字,跨出沉重的鐵閘,他頓時被久違的陽光刺地睜不開眼。


    終於…出來了。他眯著眼,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伸了個懶腰,他大踏步地望前走,沒有回望一下。


    坐進一架的士,司機老兄從後視鏡裏不斷打量著這個特殊的乘客--與一般從這裏走出來的人都不同,他斯文俊秀的臉上竟是一種飛揚灑脫的奪人神采。“…去哪?”


    韶華沉默了一下--韶氏早在兩年前因行賄受賄,非法侵占,商業欺詐等罪名風崩離析了,在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幾個月後,徹底退出了歷史舞台--那麽,他還能去哪呢?


    “勞駕。”他終於開口,聲音還有些嘶啞,“去xx警察局。”


    啊?司機這下詫異了,這主兒不是…才剛放出來麽?怎麽這麽快又尋思著二進宮了呢?


    韶華枕著頭靠在椅子上,唇邊是若有似無卻篤定的笑。


    未來或許荊棘滿布,或許駭浪驚濤,但他,有的是信心。


    程成,等我。


    咱們,重新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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