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大海點點頭,慢慢地說:“壓力與機遇是正比的,這案子破了,你起碼升一級,江律,我這位子,遲早是你坐的…但是,這事宜早不宜遲。各方的壓力之大,你比我清楚…”


    他甩甩頭,凝住了心神,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破案,才是當務之急。


    “大家開始吧~把有價值的資料都匯報一下。”


    莫名率先將調查李正明的經過說了一遍,也隻有他們那一組有了突破性進展--


    另外一組去x大調查王婧的警察回來報告,據王婧的舍友李嫣然的供詞,那天晚上他們的確是在圖書館查完資料,在十一點之前回到了宿舍,而門衛保安處也完全沒有留下王婧於當晚再次出入的記錄。調查柳小梅的那一組所得出的結論也是--嫌疑人口供屬實。


    於是唯一沒有完整不在場證明的金夢蓮毫不例外地成了重點的懷疑對象。


    “長話短說。”江律清清嗓子道,“我們搜過李正明的家,發現了一封沒有署名就寄過來的信,裏麵有幾張他與金夢蓮在桑拿裏的親密合照,毫無疑問,馮嘉富生前曾找私家偵探調查過他的情婦並將證據寄給李正明--而信裏同時附上了一張明信片,畫的是挪威畫家蒙克的《吶喊》,後麵寫著一句話--離開她,否則你將通往地獄。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多疑而霸道的馮嘉富與衝動而易怒的李正明有結怨尋仇的極大可能。”


    幻燈片裏現出那副明信片的影相,江律將滑鼠一滑,又換成一個拉力器的圖片:“而李正明左肋的傷口證實是拉力器所砸,拉力器上也的確檢驗出了馮嘉富的指紋以及李正明的dna,足以證明案發之時,2人曾起過爭執,留在別墅的那隻紅色瑪瑙耳環也最終證實了是屬於金夢蓮的。”


    “我們也查到李正明在1999年,也就是他21歲時就曾因持械鬥毆重傷他人而入獄勞教三個月,我們有理由相信有過案底的他故態復萌。”王有德補充說明道,“金夢蓮的紅色別克的車後位也檢驗出有血跡反應。”


    “事情已經很明朗了,李正明和金夢蓮jian情敗露,與追蹤而來的馮嘉富起了爭執,措手殺了他,兩人為逃避罪責,就將馮嘉富的屍體搬上車,再移屍到了馮在遠郊美墅的房子裏--金夢蓮跟了馮嘉富那麽久,很有可能另配一把別墅的鑰匙--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屍體上出現兩種屍斑--他們在破門而入後並且做好了一切布置,打開了暖氣再將馮的頭砍下來丟進河裏以迷惑警方的視線!”莫名洋洋灑灑地一口氣說完,“怎麽樣?這個推理很縝密吧?”


    王有德趕緊鼓掌:“莫哥,我今兒才知道您老簡直媲美福爾摩斯!”


    江律看向一反常態低頭沉思著的程成:“你怎麽說?”


    程成緩緩地抬頭:“我認為,這案子還沒破。”


    “還沒破?他們都有作案動機與作案時間了,耳環也被證明是金夢蓮的,居然出現在案發現場,這可是重要證據,怎麽說還沒破案了?!”莫名急了。


    “可是金夢蓮隻承認當晚與馮嘉富發生爭執而堅決不承認失手殺死他,別克車上的血跡據她供稱,也是她自己的傷口摩擦椅子而留下的,若真是他們聯手殺死了馮嘉富,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地運屍去別墅?另找棄屍地不是更方便。就算撇開嫌疑人不說,屍體手指間的泥土和手背上被花圃柵欄撞出的傷痕又是怎麽回事?”程成冷靜地開口。


    “這都是為了拖延屍體被發現的時間並且偽裝現場來混淆我們的視線!包括給屍體穿上浴袍也是為了讓警方以為馮嘉富是死於別墅之中的一種手段!”


    “我隻是說出我的意見。結案與否,還要看頭兒的意見。”程成將頭轉向江律。


    江律沉默了許久才說:“這案子既然還存在著疑點,那就不宜就此結案,不管金夢蓮和李正明二人承認與否。不過,我們的控方證據已經足夠將他們送上法庭了--”他頓了頓,看向程成,“這案子最好要盡快結案,我不想永無止境地拖下去,一旦這起沒有結果的惡性兇殺案被社會暴光,這對我們局乃至整個警界的形象和聲譽都是極大的損害,明白嗎?”


    會場上頓時靜謐一片。


    程成也呆住了,這似乎是江律第一次用這種半命令式的語氣同他說話。而更令他驚訝的是江律所說的話--他的意思是為了警界聲譽,為了粉飾太平,就可以惘顧事實的真相?


    “好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大家都回去洗個澡休息下吧~加班忙了三四天了,都回家去。”江律調開視線,轉而對大家說道。


    “很遲了,我送你回去吧。”江律走到還在收拾資料的程成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道。


    程成悶聲不吭地把一疊文件裝進自己包裏,才說:“不用麻煩了。”


    “怎麽了?”江律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怕阿姨一見我就拉著我說你的壞話是吧?放心好了,她拿咱倆做對比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他沒有再說下去了,因為程成正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我媽曾說過,江律這孩子古道熱腸,心眼又好,別看做事總一板一眼的,可總是很有責任心--而後她就開始嘆氣--說我要是有你半點模樣她也就無愧於我死了的老爸了。”程成把包望自己的辦公桌上一丟,“這話擱以前,我信,可現在,你變了。”


    江律定定地看著他,緩緩地開口道:“我變了?”


    “對,你變的急功近利甚至惘顧法理!”程成壓抑已久的怒火開始爆發,“你心裏未必不知道這案子還有疑點,可你居然為了毫不相幹的理由想要盡快結案--這和糙菅人命有什麽兩樣!”


    “我糙菅人命?!程成,咱們打小幾十年的交情,咱們都是立了誓要做個好警察的--到如今我在你心裏就是這麽個形象?!是,我承認我背上了很多壓力,我也承認我想盡快了結這件案子,但是我還是聽了你的意見沒有寫結案報告--這還不夠?程成,我對你的支持還不夠?!”江律象蛇被打中了七寸,怒火也陡然上竄起來,“你倒在這指責我糙菅人命?!你倒是對的起我!”


    根本不是他變了,而是程成被他保護地太好,是他自己與社會冷暖與人情世故脫節了!到如今,他怎麽能就這樣一味地來指責他,他難道沒有看見他為這起案子操了多少心費了多少勁?他是整個局裏最年輕的中層幹部,是付大海欽點的接任者,多少人想借這件案整他下台程成又知道不知道?!不,他不知道,他什麽也不曾對他說,他隻希望他能象在大學裏一樣依賴他並且被他照顧--可他不明白,警察局裏要做的絕不僅是除暴安良!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不是每一個人都象他這樣對權力無欲無窮的!他整整有8天都呆在警局裏不眠不休就為了快點破案!隻是想盡快做出點成績站穩腳跟!他為什麽就不能站在他的角度上來想一想整件事!


    兩個人就象兩隻兇猛的鬥魚,為捍衛自己的領地而劍拔弩張。


    終於--


    “我明白了。我不是你,我並沒資格指責你什麽,你向來做事都有你自己的理由。”程成的喉嚨抽了一下,慢慢地低下頭去,順手將包拎到自個兒的肩上:“但是接下來的事我會自己調查下去,我絕對不會就此放棄哪怕因此而被解職--不過你放心,成功與否都由我一力承擔,絕對不會連累你們的聲名受損。”


    江律幾乎要氣到吐血了,這個死小孩到底在說什麽啊!他要真有事難道他還真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他為什麽就不能體諒一下他呢?


    可他什麽也說不出口,甚至連關照一句多加小心都不能--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程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這似乎是他們大學畢業以後第一次起這樣的爭執吧?程成走出警察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望幽藍的夜空,大學裏他們住同一個宿舍,但是常常吵鬧,雖然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雖然都是江律先低頭認錯,雖然他總是得理不饒人沒理也不饒人地指示江律為了賠罪給他做牛做馬,但是…會喜歡上他,應該,也就在那個時候吧…


    所以,他可以為了進區局故意犯錯誤得罪人直至被下放到這裏,繼續做他的朋友,屬下,和--暗戀者,箇中酸楚,飲水自知,然而他不後悔,從不。


    他甚至,從沒想到自己還有和他這樣劍拔弩張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他怎麽就能硬的下心來--


    身後又是喇叭響。


    程成停住了腳步。


    會是他嗎?


    會嗎?


    心裏居然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期待。


    程成自己也迷糊了,我究竟在想什麽呢?又或者,在期待什麽呢?


    他緩緩地轉身,直到看見徐徐降下的車窗裏現出那張熟悉的臉:“hi,又加班啊,程警官?”


    第9章


    江律煩躁地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桌麵上的菸灰缸裏已經累計了數條菸蒂。


    程成剛才說的話又不斷地在他腦海裏轉來轉去--他,他怎麽就這麽…


    哎…江律終於長嘆一聲,這才是程成,有什麽說什麽,身隨心動,心隨情動,永遠能挺直了胸膛去直麵一切。


    一看牆上的掛鍾,已經快十一點了,早沒公車了,江律跳起來,一把抓起桌上的摩托車鑰匙--還是得送他回去,這麽遲了這傻瓜邊氣邊走的還不知能不能找的到回家的路呢。


    他畢竟做不到放任不管。


    想到程成看見他來找他時的強掩欣喜而又裝做不屑的表情,江律就忍俊不禁,心底最深處也是暖洋洋的--再多的不快再多的紛爭,至此,也似乎都能煙消雲散了。


    然而,當江律發動了摩托衝出警局大門的時候,隻來得及看見程成坐上一架黑色的淩誌轎車,而後,在他眼前決塵而去。


    “這次你不是又碰巧閑逛到這的了吧?”程成斜了他一眼。


    韶華笑了一下,很大方地承認:“我吃過飯後就在這一帶等你了。”


    “你真是吃飽撐的。”程成嘟囔了一句,開始把玩後視鏡子上的吊飾,這才注意到連這個吊飾都是一張京劇臉譜,做工精巧,栩栩如生--這小子還真的是喜歡這個呀。


    “這怎麽能算吃飽撐的?我下午說的話你難道不記得了?”韶華眼倒是仍直視前方,嘴裏卻調侃開了,“我對你有興趣--”


    “喂!你別逼我跳車啊!”程成耳根不覺得有些發熱,趕忙喊卡。


    韶華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笑意越發明顯了。


    “那,程警官,我一共請你吃了兩頓飯,兩次都不歡而散,事不過三,總得給我一次麵子吧?”這話說的既無賴又可憐,程成忍俊不禁,卻一反常態地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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