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頗無奈地為自己辯解:“為什麽你們老盯著我啊,不是好多人都還單著呢嗎?陶曄啊陳鬆喬啊是吧?”


    “不一樣啊,他們是男的,三十歲叫黃金單身漢。你是女的,三十歲叫剩鬥士。”


    “那你們給我介紹啊,給我找個鑽石王老五什麽的,實在不行清北高材生、斯坦福博士什麽的,也算是潛力股。”許瀾庭開玩笑地說。


    “醫生好不好?你不是挺喜歡醫生的嗎?……我認識一個好像是復旦還不知協和畢業的牙醫,我經常去他診所保養來著。”


    “……”沒想到人家還當真了,許瀾庭正在想怎麽委婉地拒絕,卻聽見背後響起一個富有磁性的男聲:


    “開私人診所利潤很可觀啊,我看有戲啊許瀾庭。”


    她閃電似的回頭去看陶曄,後者身穿一身西裝,領子上的亮片閃得她眼暈。


    他這麽看進她的眼裏。


    她看見他幾乎是用挖苦的眼色與自己對視。


    一時間完全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開口,反諷得卻格外蒼白:“陶總經理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大家知道他們一向關係不錯,權把這段對話當做嬉笑而已,紛紛散了,讓他們兩個人自己拌嘴去。


    該死的沉默。


    許瀾庭熬了半晌,實在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氣氛,轉身就往外麵走。沒想到陶曄跟著她上了天台,就這麽站在她三米遠的地方與她相對。


    高處的風真的很冷,許瀾庭這才想起如今正是寒冬,何況又是晚上,而自己隻穿了一條砂洗重磅真絲的裙子,在寒風裏飄搖不定。她卻顧不上環抱雙臂徒勞地取暖,隻是這麽站在一堆滿是灰塵的雜物中間,手裏還緊緊抓著一杯香檳。


    他的聲音有點被風吹散,卻還是傳入了她的耳裏:


    “你就這麽不想跟我做朋友嗎?”


    朋友?許瀾庭在心裏冷笑一聲。


    “……你這樣,搞得我也很累。”他見她不回答,像是很無奈地嘆了口氣。


    “是啊,我也累得要命!”許瀾庭一開口發現自己的音量很大,可偏偏自己就不想收斂,於是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吼,“我就是不想跟你做朋友!你怎麽就不直接跟我斷絕往來,你幹嘛一直要強求我!”


    “我還想問你幹嘛一直要強求我!”他也生氣了,口氣變得強硬起來,“我都說不行了你幹嘛不死心?你幹嘛老是要一遍遍地磨?我告訴你你沒做好被拒絕的準備就不要提請求!不要被拒絕之後就要纏到別人答應為止!你這樣很噁心知不知道?你早就知道沒可能了,我都明確地告訴過你了你還老在這裏煩什麽?你有病啊!我憑什麽要答應你啊?你誰啊?”


    “是啊是啊我什麽都不是!你說的都是對的!我做的都是錯的!我為你浪費的這十幾年全特麽一文不值!這都是我自找的!我就是個白癡!你滿意了吧?!我許瀾庭就特麽是瞎了眼了!”


    “對!你知道你瞎了眼就好!所以你現在可以不纏著我了吧?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了!你說不要做朋友那我們就不做!我能有什麽損失啊?”


    “陶曄你給我滾!滾得越遠也好!有本事再也別讓我看見!”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


    天台的風吹得她眼睛都紅了。


    許瀾庭把杯裏的香檳一飲而盡,突然後悔自己沒有把酒潑在他的臉上。她緊緊抓住那隻雕刻精緻的玻璃杯,忽地一狠心把它摔碎在地。


    她氣得幾乎沒法呼吸,在看到走上天台的陳鬆喬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她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跌坐在廢棄的家具中間。就像一朵雛菊被碾碎在泥濘裏。


    什麽神廟,什麽雕像,現在連祭壇也倒了,神在她心裏死了。


    “陳鬆喬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很蠢?”她沒有抬頭卻也知道他已經在她麵前蹲下了,“我試過好多好多次了,想把他在我心裏的幻想掐死,但是每次都下不了手。”


    “他罵過我那麽多次,我們吵過那麽多次,我還屏蔽過他那麽多次,我還把他的備註改成臭不要臉的,我還在紙上寫過那麽多詛咒他的話。但是他每次一跟我講他難過的事,我就該死地心軟了。我還以為自己可以做安慰他的那個人,那這樣他就會覺得我對他真好啊,萬一他就回心轉意了呢?萬一他就會喜歡我了呢?但是我該死地就是個垃圾桶,他扔進來的垃圾連分類都不帶分的!我竟然還能好心好意地給他回收再生出一堆好聽的話來,告訴他世界多美好啊別失去信心這種狗屁的東西!這個王八蛋!大白癡!人渣!垃圾!”一邊說,她還用自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手臂狠狠敲打著旁邊的一個破沙發,揚起好多灰塵,嗆得她連連咳嗽。


    一邊咳嗽她還是要繼續罵:“然後他還要說什麽除了我他沒有可傾訴的人了hhh,用這種方式把我留在他身邊做個什麽狗屁朋友!真是噁心!自私!我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啊?我怎麽就這麽傻傻地等了他這麽多年?等得我自己都數不清多久了!我就是個賤人、白癡、蠢豬、傻子……”


    她忽然話鋒一轉,開始罵陳鬆喬:“你明明早就看出來你還不阻止我?你就等著看我好戲是吧?看我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你就開心了?你怎麽不給我狠狠潑一桶涼水讓我想通呢?你就應該好好罵我個三天三夜!要不然給我到七院掛個號讓我下半輩子都住精神病院算了!……你幹嘛不說話?覺得我很蠢嗎?跟我說話很丟臉很掉價嗎?你怎麽也這麽看不起我啊?我在你們這群人眼裏就這麽不堪嗎?這麽不值得關心嗎?我也是有感覺的人啊,我也是個女人啊,我也會傷心會難過啊,為什麽你們就覺得我這個人沒有神經係統沒有感覺呢?”


    “那我也是有感覺的人啊,我也是個男人啊,為什麽你就把我當成陶曄不在的時候陪你的替身呢?”


    她愣住。因為那並不是戲謔的語氣。


    陳鬆喬的聲音並沒有她音量大,卻有一種非同尋常的震懾力。或許,或許,平靜無波的語調背後,還藏著一些暗流湧動。


    她沒有抬頭看他,隻是聽見他的聲音:“你也把我當成垃圾桶啊,扔進來的垃圾也是連分類都不帶分的啊。但是我不也認真回收再生了那麽多逗你笑的段子,讓你把不開心的事都忘了嗎?我不也在你耍脾氣的時候讓著你了嗎?不是每次吵架都讓步了嗎?我也試了無數次要把在我心裏那個許瀾庭掐死來著,我還特意找了跟你完全不一樣的女人。但是也一次都沒有忍下心過。我也想著萬一你就會回心轉意了呢?萬一你就會喜歡我了呢?”


    “我跟你是一樣的人,所以怎麽忍心罵你傻,我有什麽資格罵你傻。”他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所以我寧願就當個替身好了。雖然替身做得再好也不會被注意,但看見你開心,我不列在主演名單上有什麽關係?”


    許瀾庭不說話,卻已淚流滿麵。


    這個世界所有的故事都擺脫不了俗套的命運。終其一生,我們都隻是上帝筆下的角色,按照他的意誌費力揮動著手臂,哭哭笑笑歇斯底裏,愚蠢可笑而不自知。我們自以為是故事的主角,其實不過是個龍套,甚至不過是個小醜,供局外的看客一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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