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笑了,也幫著解釋:“瀾庭跟我們陳鬆喬是高中同學,是意氣相投的好朋友,就跟我女兒一樣的。前年我碰著一個醫療糾紛,也是瀾庭找熟人把案子給解決的。”


    “誒呀,那不好意思。我這麽說你別覺得尷尬啊!”王醫生忙著道歉,許瀾庭趕緊說不用。


    “說真的,瀾庭真是個好孩子,做事利索還有主見。……其實啊,我覺得是我們陳鬆喬配不上你。這輩子他不能跟你在一起,是他沒福分。”


    陳媽媽這一席話讓許瀾庭相當驚訝,她一時不知怎麽回話好,卻聽得後麵有熟悉的聲音朗然響起:“媽,你怎麽又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才是你親生的好不好!你這麽說搞得我好像是充話費送的。”說話的時間裏,陳鬆喬早已過來在許瀾庭身邊的空位坐下,跟長輩們打了個招呼,“王伯伯好!最近身體還不錯吧?”


    “好好好!當然好了!我每天都要散步啊鍛鍊啊什麽的!”王思邈笑得眼睛眯起來,許瀾庭知道這次帶上陳鬆喬是她做對了。有了他席間明顯氣氛輕鬆了起來,她也自然不再一直繃著神經了。


    “你怎麽這麽快就到了?”雖然不像北上廣那麽規模龐大,但經濟發展穩定的w城在上下班高峰期還是會有那麽一點點堵車的。許瀾庭想不通,便側過頭去問他。


    “想想不如地鐵過來了。”陳鬆喬雲淡風輕地答了,聽口氣還很為自己的隨機應變而洋洋自得,他一邊說一邊脫下了大衣,搭在椅背上。


    許瀾庭叫來服務員給他的外套套上椅套,免得弄髒。


    “誒誒誒你這樣善解人意待會我媽又要誇你罵我了。”陳鬆喬戲謔地揶揄她,眼角裏漾著笑意。


    “陳鬆喬,你這貧嘴從哪兒學的?”陳媽媽投過來一個嗔怪的表情。然而陳鬆喬依然毫不在乎地朝旁邊的許瀾庭努努嘴。


    “喏,就是這位。”就是這位在你麵前表現得特淑女但背後特損的大小姐。


    許瀾庭聽懂了他心裏的後半句,抬腳踩了他一下。他猛抽了一口涼氣,抬頭撞上兩位長輩探問的目光,瞬間收了齜牙咧嘴的表情,換上純良無害的笑容:“沒什麽,我剛剛不小心撞上桌子腿了。這桌子什麽木頭的,怎麽這麽硬!”


    “鐵力木。”


    正喝水的陳鬆喬被她硬生生嗆了一句。


    “王老師!”許瀾庭看都沒看他一眼,自顧自微笑著對王思邈說,“我們談正事兒吧?”


    “所以你回去也乘地鐵嗎?”吃完飯走出餐廳,許瀾庭看著陳鬆喬穿上大衣,問他。


    “當然不啦。不是有現成的司機嗎?”陳鬆喬朝她做一個鬼臉,大步流星地走向地下停車場,“我這麽拚地幫助你的工作,你不要回報我一下嗎?”


    “真想把你嘴撕爛。”她冷冷回一句,卻隻是給車解了鎖,坐進駕駛室。


    “你姑姑讓我把你騙去相親。”沒想到,坐進車裏,他說的第一句竟是這個。


    “那你怎麽對我坦白了?”她斜睨了他一眼。


    “……我想想你那麽精明也不見得會被我騙。如果真的被我騙去了,你回來肯定會拿刀子砍了我,最輕也得被什麽鐵力木打斷腿。”他聳聳肩,伸手去打開空調。


    “那我去好了。”


    “啥?”他被她的爽快一驚,表情僵硬地望向她。


    “反正我年紀也不小了。如果遇得到合適的人就相處看看,遇不到的話就當是一個洽談好了。我又不是沒執行過這種政治任務。”


    “你……隻要不給人臉上潑水就行……”


    她輕笑了一聲:“你確定不是我惹得別人潑我水?”


    “許瀾庭。”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好像有話要說,卻又咽了下去,“……沒什麽。你好好開車。”


    你別太強求自己。他想說。


    他知道,她老是在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雖然不喜歡卻還是要做好,那樣該有多累啊。所以當初許瀾庭放棄之前的專業轉投媒體業的時候,他是唯一一個站在她這邊的人。


    那樣,起碼可以放下一件她不喜歡的事了吧?


    所謂相親約在周六下午三點,五星酒店的茶餐廳。許瀾庭沒打算擺什麽小姐的架子,早早到了,讓那個眼鏡男十分驚訝。


    可能是因為自己成了遲到的那一個人而有點尷尬,眼鏡男訥訥地坐下來,然後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叫服務員點單。


    許瀾庭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每一個動作和表情的細節,不可察覺地把眼鏡男從頭到腳掃了個遍。真是幾無可取,她轉念想起姑姑的介紹,好像說是國外留學回來的某電子產品公司老總的兒子,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想必姑姑是覺得機不可失的吧?


    原來家裏人期待的金龜婿就是這樣的啊……


    不過好像除了過於靦腆相貌平平,這個男的也沒有別的明顯的缺點了。如果,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


    許瀾庭一直宣稱自己是現實主義者,把世事看得很透,對所謂真心嗤之以鼻。但陳鬆喬卻一針見血地說,她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固執的浪漫主義者,還帶點完美主義的怪癖。這也是為什麽,她之前明明有過兩任男友,對方也各方麵可圈可點,卻都沒有撐多長時間。


    被問到分手理由,她隻會說:“缺點太多了,忍受不了。”


    現在,現在她竟然開始想像跟這個眼鏡男的未來。


    她好像別無選擇。


    反正自己喜歡的人已經明確表示過不可能喜歡自己了啊,那麽跟誰度過餘生都無所謂。


    她的眼前浮現出陶曄的臉來,是那天他喝多了,靠在椅背上,然後醒過來睜眼看她的樣子。那雙眼睛裏寫了很多,久別重逢的安慰,往日難追的悵然……卻唯獨沒有一點對她的柔情。


    從來沒有。


    如果硬要找出一點隱秘的情緒,她隻能說,在那雙眼睛裏還看見了深深的歉意。


    對不起,我就是沒辦法愛上你。


    是那一點帶著憐惜同情的歉意,讓她狠下心來,不惜用這種極端的方法把他驅逐出自己的世界。


    最終我一定會忘記你。陶曄。我會把過去的一切拋在身後,那個曾經驕傲又自卑到極點的許瀾庭會死掉,在我心裏的那個你也會死掉。許瀾庭會成為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會接受一個不怎麽樣的男人,談一場不怎麽樣的戀愛,最後走入一段不怎麽樣的婚姻,然後消失在你的目光裏。但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你的同情、你的抱歉,更不需要你什麽真誠的祝福。


    就這樣吧。她暗自握緊了咖啡杯,握得手指甲把手心戳得生疼。


    “許瀾庭。”突然,她的頭頂響起了熟悉的聲音,陳鬆喬就在她對麵離她不過一米的距離,冷冷看著她。


    真的,目光是冷冷的,冷得像是下一秒房間裏的水汽就會凝結成冰。那裏麵寫了什麽,她竟一時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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