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唯有寒風撫過雪林的呼嘯聲在耳畔作響。


    所有獸人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在不考慮死後如何的情況下……


    他們的神,到底給他們帶來了什麽,又帶走了什麽?


    這個問題一旦開始思考,那些無信者還好說。


    但那些已經確立了信仰的人,這一刻信仰發生了動搖。


    他們隻覺腦袋有些疼,好似有什麽破碎了一般。他們的思維開始變得客觀理性。


    於是他們驚恐的發現,信仰獸神的信徒,被征調走了再也回不來的家人。


    信仰的聖光耗費了他們全部的家產,才得以在富麗堂皇的大教堂中跪上一會兒。


    神明帶走了他們的親人和賴以生存的錢糧,卻留下了戰爭、傷痛、窮苦、饑餓和離別。


    甚至…就算是如此,他們也會因為財富不夠、實力不夠,而經常被認為不配信仰這個神明。


    而以普遍理性而言,這種存在往往被稱為:惡魔、強盜……


    但這是他們信奉的神明!


    神明怎麽可能有錯呢?就算是看上去有錯,那也肯定有他們的用意!


    但…事實與親身經曆卻狠狠的反駁了他們!


    他們賴以生存的財富,變成了教堂上可有可無的磚瓦,變成了主教的午餐。最後變成了一口腐爛的口糧丟回他們的懷裏,說是神恩,他們跪謝感恩……


    他們的親人,變成了戰場上的碎肉,隻為獸神堆砌起滿足虛榮的戰爭榮耀,他們的妻女被帶入了娼館,隻為了犒勞獸神名下的‘勇士’……


    ……


    這一刻,信仰的大廈出現了裂痕,這些裂痕會隨著他們的繼續思考越來越多,直到大廈傾覆……


    ……


    ……


    而這也是老山羊想要的效果。


    他不需要用自己的道理強行灌輸給這些迷途的羔羊,有些事情越是爭辯,他們越會堅定心中所想。


    也不用將他們一個個的打到屈服,身服而心不服,終究是無用功。


    他隻需要犧牲其中一個震懾現場,而後讓他們在死亡的逼迫下進行思考。


    思考曾經他們一直都不敢思考的內容,思考他們渴望的到底是死後的虛妄,還是生前的苟且。


    讓他們自己,親手從內部打破束縛自己的繭。


    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化蝶起舞,飛回母神的懷抱。


    這個過程中或許會有必要的犧牲,但他老羊願意一力承擔罪過。


    神救世人,他護神威!


    那些醃臢偽神,豈配揚名?


    ……


    ……


    不知過了多久,樹上的獸人感覺像是過了幾個世紀


    但樹下的老羊才團了幾個雪球堆在一旁。


    這時,突然有個獸神的信徒陷入了崩潰,她嚎啕大哭起來。


    她是綿羊獸人,灰狼丈夫死於戰場,她也被拉入過那被強行命名為榮耀的娼館


    曾經她將其視為榮耀,哪怕是生活讓她遍體鱗傷,但她仍然堅信,這是獸神賦予她們的磨礪。


    隻有通過了磨礪,死後才能被刻上榮耀的寶座。


    但現在,她突然醒悟。丈夫戰死,榮耀的寶座上,卻不見他名。她被拉走,留下的隻有屈辱的勳章。


    之前她不斷告訴著自己,神不會錯!所以她們在自己身上在家人身上瘋狂的尋找原因。


    可現在看來,原來神是錯的,她也是錯的!


    有些事情,其實她們心中早有所感,隻是不敢麵對,所以在自欺欺人。


    因為充滿苦難的生活中,那些虛幻的期盼已經是唯一的慰藉。


    但現在,他們卻被無情的逼迫著,讓他們親手戳破那層幻想。


    當信仰的大廈轟然崩塌,廢墟中的火焰自會焚燒一切枷鎖。


    她開始不在意所謂的神罰與榮耀,吊著她理智的信仰消失,壓抑的精神徹底解放!


    “嗬嗬哈哈…錯了,都錯了嗬!神錯虛偽,我錯愚昧!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哈哈哈哈……”


    第一個淒厲的笑聲響起,好似會傳染一般,越來越多的獸人加入其中。


    或哭,或笑。


    有的甚至想要咬舌自盡。


    這一幕看的老山羊不由嗤笑。


    咬斷舌頭可死不了,因為他試過!


    在吃掉孫子的雙手之前,他就已經吃掉了自己一半的舌頭……


    不過那都是過去式了。


    母神給了他又一次的新生,他會遵從母神的教誨,好好活著,然後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生靈。


    而眼前這些迷途的羔羊,也是時候回歸母神的懷抱了。


    是的,是回歸。


    他們生於大地,長於大地,雖曾向往天空,可終究會歸於大地。


    於是他起身來到了那個企圖咬舌自盡的牛獸人麵前,看著對方那灰暗無神的眼眸,他開口了:


    “你們曾經的神,對你們百般要求,千般不滿,萬般壓榨。那是他們虛偽自私的表現。


    但母神是仁慈的,母神無需祭品與供奉,母神是慈愛的,祂會撫慰我們的傷痛。


    母神隻說過一次對我們的期許,那不是要求,而是母親對孩子所抱有的期待。


    你們知道是什麽嗎?”


    說到這裏,老山羊聲音柔和了起來,但依然洪亮的傳入每一個獸人耳中。


    他們停止了哭笑,都看向了老山羊。


    這個世界的神明,都一個模樣?無非是換個法子想要供奉罷了……


    對此,老山羊掃了一眼眾獸人,語氣突然激昂起來:“母神說,讓我們好!好!活!著!”


    話落,無論是有信仰的還是沒有信仰的,這一刻都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老山羊。


    卻聽聲音繼續響起:“母神治愈了我的傷痛,複活了我的親人,賦予我們食物與力量,然後告訴我們,要好好活著!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生靈!


    祂不需要供奉!因為祂是承載我們的大地,是祂賦予了我們血肉,我們的一切都源自母神,死後自然會歸於母神的懷抱!


    祂隻是不忍我們活著的時候受苦受難。母神賦予了我們的一切,不是讓我們來被那些偽神壓榨的!


    母神為了孕育地上眾生曾陷入沉睡,但現在祂醒來了!


    祂行走大地,拯救眾生!祂隻想看到祂孩子們的笑容!


    祂理應不需要什麽教派追隨,但是,我們豈能坐視不管!我們還有億億同胞備受壓迫,我們要為母神分憂!”


    說著,老山羊便是從腰間的口袋中掏出一條舌蟲。一把塞進了眼前這個老牛的口中。


    而後將身體扶正,捏著嘴猛然一拍,讓它強行吞下。


    同時,還不忘說著:“你受饑寒風濕之苦,也將受無舌之受苦。但母神會赦免你的苦難!”


    話落,就見那牛獸人突然震驚的張開了嘴巴。


    “我…我不餓了!舌頭也回來了!”


    老牛張開嘴巴,雖然那新的舌頭有些長,但味覺什麽的一切都正常,而且還很靈活。


    緊接著,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也更強壯了幾分。刺骨的寒風不再刺骨,偶爾做痛的關節重新順滑。


    幹癟的肌肉變得飽滿,他的視野開始模糊,隱約間,他看到了一團迷霧,而後他聽到了有人對他說,要好好活著。


    一個晃神,他再次睜開雙眼,難以置信的用舌頭舔了舔眼睛,最後對著大地重重一拜!


    ……


    ……


    看到這裏,老山羊也是認為時機合適了。


    當即就將所有人都從樹上放了下來。


    “現在,母神的恩賜就在這裏。願意追隨母神腳步的留下,從此不受饑寒之苦。不願意的可以離開。”


    ……


    ……


    小貼士:血肉神隻


    隻(翻譯):這個字本身具有地神的意思。所以是血肉神隻,每個字都很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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