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看他一眼,沒有答話,起身走到八仙桌前倒了杯茶遞給宏,見他一氣喝完,將杯子接過來,問:“你明日真去蚩山?”


    司徒宏點頭不語。


    沈然重新躺下,仰望頂棚,呼吸聲略有些重,語氣卻淡淡道:“你若想去張澍青那裏問個究竟也不妨去,省得放在心裏疑惑重重。”


    “我說過不去便不去。他有意對我隱瞞,我去了他又能對我講真話。”


    “既這樣,那就睡吧,明日咱們還起早趕路。”沈然說完不再理會宏,轉過身去背對司徒宏,沒過很久,似睡得沉了。


    宏卻在床上翻來覆去,往事歷歷在目,又仔細琢磨,直至夜深人靜。司徒宏將沈然推醒,說道:“去玉亭樓尋澍青的老者一定是我爹娘,且澍青曾講見過我著單衣在雪地裏,他必是與我爹娘去找過我。”


    沈然睏倦著皺起眉頭道:“那又怎樣?”


    “我也許該回柳家村問個究竟?”


    沈然坐起身子,麵帶不悅:“還是那話,你想去便去,尋蕭風之事我自己走一趟就好。”


    “你這叫什麽話!好似我的事與你全無關係!”司徒宏怨聲說道。


    外麵傳來打更之聲,沈然也提高嗓門道:“這事本來就與我無關!你三更天將我吵醒,我沒怨你,你還氣了!”


    司徒宏聽這話更覺氣憤又委屈,淒涼說道:“我不過是心裏煩躁,想你能與我說幾句話……”見沈然沒答話,宏又說:“當初我早該覺出青哥藏有苦衷,卻我隻一味恨他騙我、負我,更不能忍受自己一片真心他卻……”


    沈然打斷他,道:“你聽好了!你愧對張澍青,哪怕是欠他一世恩情是你的事情,別說你要尋他,便是與他重歸於好,再續舊歡……我沈然也隻能隨你去。你還要我怎樣?!若你真要問我這事,怕說了你也不愛聽。”


    “你說!”


    “先不管他是何隱情,但想來無非些江湖恩怨紛爭。當初張澍青因何理由,哪怕是為解救天下,為搭救你性命也該將實情講給你!他若真將你當作七尺漢子,便會與你共商對策,是好是歹兩人承擔便是。將好端端的情誼這樣毀了,傷人害己,他委曲求全、做這等蠢事,你被蒙在鼓裏,根本無需自責!”


    “你少以自己性情去度量他人所為!”


    “就知道你不愛聽,我更懶得說你們那些個事。你且安靜些,我還要睡覺。”沈然說著又躺下。


    “若嫌我吵你,出去便是。”


    沈然騰地坐了起來,看也不看宏,起身裹上棉袍,披了銀狐鬥篷就往外走。


    司徒宏眼見沈然離開,也沒去叫他,躺在床上煩悶,直到天光泛白才昏昏睡了。不知過多久,宏迷迷糊糊翻身,往旁邊靠去,隻憑習慣伸手去摸,卻空空如也。司徒宏驚醒,四下張望,腦海裏昨夜與沈然口角之事也清晰起來,頓時想到沈然怕是已自己走了。


    宏飛快跳下床,批了棉衫便往外跑,客棧門外,一眼便看到沈然在套馬鞍,暗暗長籲口氣。沈然轉身,見宏靠在門板上,對自己呆望,說道:“怎麽才起?我們還要趕路。”


    “我以為你走了……你昨晚睡在何處?”


    “自然是客棧裏,我又要了間房。你趕緊將衣服穿好。”


    司徒宏整理完衣衫,走到沈然跟前,幫他將鞍子套好,低頭湊近說道:“昨夜是我的不好,因心裏煩悶不免毛躁不安,你別氣惱。”


    沈然抬頭看他,不屑一笑。


    宏早知沈然脾氣,也不在意,又說:“我隻覺萬分愧對於他,更要弄清事情緣由,至於其他的……都無可能,你不必猜疑……”司徒宏說著見沈然似置若罔聞,依舊忙碌,便一把抓住對方手腕,問:“你不信我?”


    沈然這才抬頭,一副戲謔口氣答道:“我信你心生變故之時,會對我坦然相告,我也最喜歡你這點。”


    司徒宏鬆開沈然,凝視對方不語。


    沈然道:“回房吃些東西再走,我已命店家買些吃的送了上去。”


    二人回到房間,果然桌上蘭花大碗內擺了幾個白饃。司徒宏無心吃飯,見沈然也不用餐,隻站在窗前嚮往張望。宏冷冷開口道:“你我呂朋這兩年,雖常為種種事端爭吵,卻我一直信你,竟沒想到你依然這般輕看我。”


    沈然轉過臉,注視宏。司徒宏又說:“雖說人有七情六慾,但該義字當先,我司徒宏不會做那等不忠不義之舉。”


    沈然正色回道:“即便你與張澍青重歸舊好,這與忠義無關。當初我明知你心有所屬,依然與你同去呂朋,遇到今日變故……我自知該有所擔當。”沈然避開司徒宏目光,自窗口遙望遠處,又道:“打十三歲被人哄騙遭囚禁,到以後眼見忠王慘死,便總將這等事看得淡些。”


    “看得淡……想來你是將我也看得淡。”司徒宏靜靜道。


    “你若如此說,我真要輕看你。”沈然再次凝視宏。


    “你不輕看我就該信我!”


    “若不信你,我早就走了,還受你這般閑氣。”


    話到此處,二人不再言語,想沖對方笑笑,卻都不免有些尷尬。


    四十九、蕭妻


    司徒宏與沈然又行了四、五日才到蚩山,此處山勢險峻,隨處可見巨石林立,懸崖陡壁。二人隻得棄了馬,徒步行走,隻是越往山內,要用上輕功才可行進,司徒宏倒不覺怎樣,卻沈然顯出力不從心。宏拉住沈然的手,道:“我帶你走。”


    沈然一笑,將宏拽得更緊:“是不是心裏罵我輕功太差,害你受累。”


    “你若什麽都好,我如何能降得住你!”


    “你當我是大蟲,還需降伏?”


    “我當你是……悍婦……”司徒宏話音未落,早挨沈然一擊,於是趕忙“好哥哥好哥哥”地連聲求饒。


    這樣行至半山腰,隻見不遠處有一茅糙屋,房子雖簡陋,卻屋前有一大片田地,因隆冬時節閑置。旁邊有一圈家畜,一婦人正在裏麵忙碌。似乎婦人聽到響動,回身張望。宏與沈然已走至近處,見婦人體態贏弱,一身粗布緗裙,領口鬆散,隱約可見冰肌雪銀。她裝抹頗重,容貌倒標誌,粉麵蟬鬢,柳眉朱唇,烏髮攏起,寶髻處一隻金釵閃亮。


    司徒宏行禮道:“這位大嫂,向您打聽一人。”


    少婦(緬)腆還禮,柔聲回答:“公子請講。”


    “請問有個叫蕭風的蕭大俠可住在此山?”


    婦人微怔,並答道:“原來二位是找我家夫君。”


    司徒宏聞聽這話也是一驚,看女子俏麗姿態,再想到澍青,心中為之一痛。


    旁邊沈然指著茅屋說道:“蕭大俠就住此處?”


    “哪裏,我家在蚩山頂峰,這裏不過用來放些器具。”


    司徒宏接著道:“那就煩請大嫂為我們帶路,我們急需見蕭大俠一麵。”


    婦人似有顧慮,她沉吟片刻才問:“不知二位因何事來尋他?”


    司徒宏與沈然對視一眼,才將此行目的一一說了。


    婦人靜靜聽完,柔聲細語開口道:“我夫君淡出江湖很久,更無意與朝廷有任何瓜葛,兩位還是請回吧。”


    “也曾聽說蕭大俠淡薄名利,隻這次朝廷將士還有我中原好漢正身陷困境,想來蕭俠士不會不仗義相助。”司徒宏說著見那婦人依然低頭不語,又說:“至少請大嫂讓我等見蕭風一麵。”


    “或者我們自己上山尋他!”沈然一旁說道。


    婦人抬頭,款款答道:“這蚩山再往上已無路可走,隻怕二位上不去。”


    沈然輕蔑一笑:“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怎樣的無路可……”


    司徒宏望沈然一眼,沈然立刻會意,緘口不語。宏又對婦人道:“若不講助戰之事,我還有件私事要請教蕭大俠。”


    “又是何事?”


    司徒宏猶豫片刻,還是說道:“不知大嫂可認得風楊寨寨主?他曾與蕭俠士有些交往,我與他也有舊交,卻近日他行為古怪,我想請蕭俠士指點迷津。”


    婦人秀眉一挑,美目更似清亮,她想了一想,回道:“既這樣,我帶二位上去。”


    司徒宏,沈然這才跟著婦人走出菜園,又行了幾裏,眼見前麵柱石臨立,再無去路。


    婦人回身,麵帶一絲羞澀對二人道:“前麵隻怕要我拉上兩位走了。”說著伸出雙手。


    司徒宏趕忙說:“我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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