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都沒帶——我本來東西就少,也懶得收拾,全留給文威,叫他能用的用,不能用的賣,賣不掉的就扔,連手機卡都抽出來丟給他,賣半價也可以去吃pinna。


    文威抱著我哭得死去活來,這傢夥一點男人樣都沒有,哭成那德行,不嫌丟人啊。求他別哭,都罵了,他還抽抽噎噎的,惹得我心裏都直酸。我是去美國,發達國家!又不是去死,你哭那麽喪氣做什麽呀!


    那天是文威送我到機場,曾凱說他不想見我,叫我最好呆在美國老死,一輩子別出現在他麵前了。


    登機的時候文威簡直快哭死在那裏,隻一個勁含糊不清地喊,方其你不要忘了我呀,你有空一定要回來啊,到了那裏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呀,我和別人住著不習慣的,你的東西我都留著,我會想你的……”


    叫得那麽慘,害得我一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紅了眼睛,真丟人!


    飛機起飛了,離地的那一瞬間,我覺得心一下子空了。


    我覺得除了這個軀殼,我什麽東西都留在這裏,什麽東西都沒帶走呢。


    別了文威,別了t城,別了佐正……


    到了美國,我又找個大學隨便念念去,日子比原來的舒服多了,起碼不用住那破宿舍,不用三餐不繼。住在我老子的別墅裏,每天有人開車送我去上課,每頓飯都變著花樣,討我歡心地擺到麵前。


    我過得跟個少爺似的,生活無比愜意。


    文威那傢夥一天到晚發mail給我,從他找到年薪百萬的工作,到今天同宿舍的andy便秘都要一一報告,也不管我煩不煩,我實在是懶得回他那些雞婆到家的郵件,可一旦遲回了一天,他就不厭其煩地追問:“怎麽拉?沒聽到我愛的呼喚嗎?”靠。


    連曾凱都來看了我一次。他是到美國處理一些幫派間事務的,我盡地主之宜招待他,禮數應該周全了,結果這混蛋恩將仇報地在臨走前告訴我:“方其,徐佐正來問過我你的消息。”


    我很想把他拖下飛機宰了。對我而言,“徐佐正”這三個字顯然是忌諱,想想都不行,何況是提。


    我每天最努力做的事情,不是讀書也不是享受人生,就是拚命要忘掉他。


    我記得有人說過,早上一起床就想到的第一個人和第一件事,都是永遠無法擺脫的。


    我就是擺脫不了他。


    文威告訴我:“方其,奇怪了,那個徐佐正居然來找我耶!他問我你的電話和住址,你是不是上回給人家做翻譯結下什麽梁子,人家現在上門尋仇啊?”


    我實在是想不出這種單細胞的生物,怎麽會有公司肯一年百萬聘他。


    我無奈的說:“是,是,我借了他一筆錢,還是高利貸,你千萬別告訴他我現在在哪兒。”


    我知道這麽一說,以文威的性子就是給打死了,也絕不會泄露半個字。


    結果有天晚上我正在bar裏通宵喝酒呢,手機狂震,一看號碼,靠,文威!他媽的國際長途啊,我有錢也不想被他浪費了。


    我接了,預備接完就被停機。


    “媽的什麽事,你不能給我家裏留個話呀。”我悶悶地問。


    “方其,我……我聽說徐佐正要結婚了。”


    酒吧太吵了,後邊的搖滾樂震得我頭都有點暈,我想我是沒聽仔細,所以跌跌撞撞擠了出去,站淩晨仍然喧嚷的街道上,問:“你說什麽?”


    “徐佐正要結婚了,就在明天。”


    “嗬嗬,開……玩笑吧,謠言。”我連說話都沒了邏輯了。


    “是真的,都開記者招待會了,和那個叫安誌洛的,同性戀結婚,可轟動呢……我把圖片mail給你了。”


    我頭是真的炸了。佐正,佐正……才這麽幾個月,我這麽努力都還沒能忘記你,你就已經愛上別的人了?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我搭了最早的飛機回去。我也說不出回去能做什麽,難道質問他說,“徐佐正我還愛著你,你怎麽可以和別人結婚?”或者是要很瀟灑、很風度地說,“誌洛,佐正就交給你了,祝你們永遠幸福、白頭到老?”


    下了飛機發現t城居然是晚上。嗬嗬,你看我都忘了時差了。


    佐正家的燈是滅的,他還沒回來。是啊,這麽轟動的新聞,他估計是給狗仔隊追的滿街跑,現在正躲在哪裏避風頭。


    我摸黑進了樓道,慢慢爬上樓梯,站在他的門口,心跳得厲害。


    掏出鑰匙——我沒捨得把它丟掉,試探地插進去,門應聲而開。他居然沒有換鎖。推門進去,他的氣息撲麵而來。


    佐正,佐正……我貪婪地大口呼吸著……這是佐正的味道,這種讓我安心、讓我溫暖的味道……


    一種深埋在心底不敢觸摸的東西蠢蠢欲動,記憶cháo水一樣湧來,我置身其中不能呼吸。


    我沒敢開燈。我就像個小偷一樣躡手躡腳地在屋裏摸索。


    窗口透進來的月光淡淡地照著,我從客廳挪進臥室——擺設都沒怎麽變,一切都和我最後一次看到的差不多——我站在床邊,遲疑地伸手摸了摸,嗬嗬,還是那麽幹淨柔軟,就跟我第一次躺在上麵的時候一個樣。以後睡在這裏的,就會是佐正和……安誌洛了……


    我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實在是憋不住了,這麽久以來心裏的苦楚一股腦兒湧了上來,我抽抽噎噎地哭,哭得直打哆嗦,費力地咽著氣的聲音,就像風卷著落葉刮過一樣。


    一雙手從背後伸過來抱住了我。我尖叫了一聲,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聽到身後那人急急地說:“方其,方其,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是……佐正。我還在急促地喘著氣,剛才是真把我嚇慘了,徐佐正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麽?


    “方其,方其……”他喃喃地,把我轉過來麵對著他,我的臉貼著他的,他溫熱的呼吸吹在我臉上,我連心都顫抖了。


    黑暗裏他急切地尋找我的嘴唇,我想避開,可是身體早已不聽使喚,在大腦做出反應之前已經在本能地回應他。他的親吻,他的撫摸,他的擁抱……我身上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感官都如此熟悉而且渴望。我抱緊了他,閉緊眼睛,什麽都不要想了,什麽都不重要了,就算明天他就要和別的人結婚,就算他已經不再愛我,就算他嫌棄著我……現在我在他懷裏,這就夠了……


    我死命地糾纏著他,主動得都有點厚顏無恥。佐正,你現在是我的……你不要離開……明天到來之前,你隻能想我一個……


    我就像那些絕望無奈的棄婦一樣,在最後的時候隻能掙紮著,要用身體留住自己心愛的男人。他還肯碰我,太好了,他沒有嫌我骯髒……我在他進入的時候淚流滿麵。


    陽光刺得我睜開眼睛。啊,天都亮了,好像已經快中午了。我頭還是暈得厲害,也許是因為時差,也許是因為昨晚……


    想起昨晚,我驚跳起來,張皇地看著左右。床上空蕩蕩的,他不在。


    失神了一會兒,我虛軟地爬下床想找自己的衣服。


    “起來了?”他突然從廚房探出頭來,看起來神清氣慡的樣子,“你等一下,在床上別動,我把早點給你……當然,你要是總算有了先刷牙再吃東西的好習慣的話,我會更高興。”


    我呆呆看著他把牛奶、煎雞蛋、烤麵包和火腿放在盤子裏,然後送到我麵前。其實不吃也沒關係,看到你還在,我就很開心了。


    “傻瓜,發什麽呆。”他捏捏我的鼻子道,拿件衣服套在我身上:“不要著涼了,快吃,乖。”


    我覺得好像在做夢,這一切都像曾凱出現之前的那段日子一樣,那麽溫暖幸福。我連動都不敢動,害怕一動就把這個最美好不過的夢境戳破了,然後發現自己還是躺在那張寬大冰冷的床上,和以前的無數次一樣臉上掛著眼淚。


    “喂,我不會把你給累傻了吧?快吃,東西要涼了。我先去換衣服,你要快點哦。”他解開身上的圍裙,從衣櫃裏小心翼翼取出一套西服,走進浴室。


    我突然驚醒了,他去換的西服是……對了,他今天就要結婚了!


    他換好衣服出來,看我還是怔怔地發愣,過來不客氣地敲我的頭:“怎麽不聽話啦!再不吃我就要用灌的了哦!吃了飯還要收拾收拾,安誌洛他們馬上就要來了,你不快點就來不及……”


    後麵的話我沒聽見,我隻聽到一句話,誌洛他們馬上就要來了。


    我吸了一口氣,心髒那個地方痛得要縮成一團。誌洛要來了……那我是該快點起床,我該走了。


    樓下傳來汽車不耐煩的喇叭聲,“靠,這裏按喇叭要罰款的!”佐正把頭探出窗口大吼,“吵什麽吵,馬上就下來啦!誌洛他們都來了,你看你還不快點。”


    我沒說話,就那麽傻傻地看著他,佐正,你真的不要我了?


    “i服了you!”佐正一把把我扛了起來扔進浴室,拿條毛巾三兩下抹了抹我的臉,逼我糙糙漱了口,再給我套上一套衣服。然後又把我扛在肩膀上走了出去,用腳關上門。


    我完全愣住了,他給我穿的是什麽啊,這不是我的衣服呀……


    “靠,你們小倆口不用浪漫成這樣吧。”靠在車門上光鮮得無人能比的誌洛,瞪著佐正像扛炸藥包一樣把我扛過來,丟進車裏。


    “沒辦法,我們方其大少爺一大早就傻了,隻好這樣。”佐正看看表:“現在還來得及吧?你們東西都帶好了吧,那個……”他趴在窗口問我:“方其你的護照帶了嗎?”


    “在昨天那衣服的口袋裏……”我大腦根本不能運轉,回答純屬條件反she。


    “靠,不早說!”佐正劈裏啪啦地跑回樓上去。


    我木頭一樣地坐著,直到旁邊的可東把手放在我麵前晃晃:“方其哥?”


    我看向他,不是眼珠在動,而是整個腦袋扭過去,用的還是木頭一樣的眼神。


    “我知道你心裏一定犯糊塗……沒事,反正佐正哥以後會跟你解釋清楚的。先跟你講重點。我們過會兒要去機場,飛到法國去結婚。隻有那裏和荷蘭才承認同性戀的婚姻,你是和佐正哥,我是和誌洛。”說到最後一句,他清秀的小臉紅了。


    “啊……”我總算緩過口氣來,“可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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