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曾凱接那個電話的時候說了什麽,但我知道,那些話足夠葬送我的一切——我的一切就是佐正一個人。


    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我一邊艱難地扶著牆壁往前走,一邊哭。


    佐正,佐正……佐正……腦子裏隻有這麽個名字,但他不會再是我的了。


    那一天我像是遊魂一樣在路上晃,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實在累得不行,隨便找個地方就坐下來,往牆上一靠,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是手機鈴聲把我驚醒的,醒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個孩子要把手伸進我的衣袋,見我睜眼他嚇了一跳,飛快地跑開了。你盡管偷好了,反正我什麽都沒有。


    是個陌生的號碼。雖然不敢奢望會是佐正,我還是覺得失望。


    “餵。”有氣無力的應了聲,那邊的聲音猶豫著道:“餵……是方其哥嗎,我……我是可東,和佐正哥一個公司的韋可東。”


    聽到佐正的名字,我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佐正哥出事了,我們現在在醫院,我從他手機裏找到你的號碼……你要不要過來看一下他……”


    *****


    我記不得自己是怎麽走到那個醫院的。身上沒錢,連公車都沒法坐,我就拖著一身的青紫和傷痕,臉上還腫得老高,踉踉蹌蹌地趕了過來。


    我知道佐正不想見我……可是,我想見他……


    沒有看到佐正,隻看到可東,還有……誌洛。


    我遠遠站了半天不敢過去,實在找了半天沒看到佐正,心裏急得不行了,才忍不住過去拉住可東:“可東,佐正呢?”


    “佐正哥他……他在急診室裏。”看我臉色刷地一白,他忙說:“醫生說了沒什麽,就是頭上挨了一棒子……”


    “就是後腦勺給胳膊粗的鐵棒子狠狠砸了一記,沒什麽大不了的,了不起醒不過來嘛。”誌洛涼涼地,“方其,你夠狠,佐正對你死心塌地的,你就這麽對他!”


    “誌洛,你不要亂說……”可東用力拉著安誌洛衣角。


    “我亂說?!你又不是沒聽到早上那群人怎麽說的——‘是方其叫我們來收拾你的!’”誌洛猛地轉身指著我的鼻子:“你給我聽清楚了,昨晚你在外麵和別的男人風流快活,我和佐正是什麽事情都沒做。你知不知道他喝了一個晚上悶酒,吐得到處都是,我認識佐正這麽久就沒見他這麽狼狽過!你還叫那麽一群人來打他……要不是我和可東剛好在你信不信他當場就給打死了!方其你是人不是啊你?佐正要是瞎了怎麽辦?他怎麽會看上你這種垃圾,你他媽的……”


    “誌洛,誌洛,你不要亂來!也許不是他幹的……”可東死命地用唯一能動的左手抱著誌洛,不讓他撲過來揍我。


    我都顧不上恨曾凱了,我現在隻想知道佐正到底怎麽樣?他是不是還活著,他的頭受了重傷會怎麽樣?他……他聽到是我叫人……會不會更恨我?他……


    *****


    佐正昏迷的那幾天,可東和誌洛一直守著他,還有一堆小女生給擋在醫院外麵。


    我不敢進病房,安誌洛也不讓我進。可是我實在是想見佐正,想得不行。


    我就坐在病房外麵,偷偷扒著窗戶往裏麵瞧,哪怕看那麽一眼也好啊。卻隻能看見他躺在那裏,金黃的頭髮露在厚厚的紗布外麵,臉都看不清。


    就這樣,還要被誌洛冷嘲熱諷著往外趕。要是以前,我早和他動手了,現在我心裏隻顧得上想佐正,別的東西……都無所謂。


    終於有一天聽到可東帶著哭腔喊:“醫生……”我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見著醫生急火火地趕過來,我還以為佐正是不是不行了,差點當場瘋掉。


    幸好原來他是醒過來了,我隔著窗戶玻璃看他和醫生說著話,就在走廊上當著來來往往的人痛哭流涕。


    我就這麽天天在外麵鬼鬼祟祟往裏望。我看得見他,他看不見我。他,他看起來好像瘦了很多,本來就尖的下巴瘦得都能紮人了。老是那麽坐在床上發呆,怔怔地出神,我則是在外邊看著他直出神。


    我在想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後麵病情應該是有所好轉,可東和誌洛也沒那麽緊張了。


    白天來看他的時候會跟他開開玩笑,說些笑話。他聽著,偶爾牽牽嘴角表示是在笑。我看得心疼。


    原來那個一天到晚沖我寵溺地笑,溫柔地笑,甜蜜地笑的佐正呢?


    晚上,有時候那兩個人就輪流來守夜。我還是一直躲躲藏藏的。


    有一天是可東在守。我正在外麵探腦袋呢,他冷不丁走出來就是一聲:“方其。”我嚇得差點叫出來。“我知道你天天都在看著……你進來吧。”


    “不不不不……”我驚慌地搖頭。我怕……佐正。


    “進來吧,佐正哥已經睡著了……你就在旁邊好好看看他吧。”可東直視著我,他的眼睛清澈透明,我看見他瞳孔裏映出來的那個男人,正在很沒出息地哭泣。


    “方其……”他輕輕拍我的肩膀,“你……進去吧。我知道那些人肯定不是你叫的。佐正哥他……心裏應該也明白。他……他不怪你的。”


    我靠在他單薄的肩膀上不顧形象地掉眼淚。我想我應該先哭個夠,不然呆會兒進去了哭出來會吵醒佐正的。


    可東出去了。我躡手躡腳地走進病房,連氣都不敢喘。


    佐正是已經睡著了。借著窗外路燈的光,我仔細地端詳他,我想我的眼光一定很貪婪。我簡直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恨不得能把他的樣子刻在腦子裏。


    有水滴落下來,打在他的被單上。我趕快用袖子胡亂把臉擦幹,還亂沒形象的擤了一下鼻涕,忙又去看佐正,怕他給我吵著了。


    “啊……”我尖叫出來——佐正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他看著我。


    他的眼神有點迷茫,恍恍惚惚的,做夢似的表情。


    “方其……”他輕輕叫了一聲,伸手猶豫地摸上我的臉問,“是,是你嗎?”


    他的指尖冷得像冰一樣,微微發著抖。


    “我想你……方其……為什麽不來看我?我每天都在等你……”


    巨大的酸楚讓我說不出話來。


    “你哭了。”他繼續用做夢般的聲音說,然後手指撫過我的眼睛。


    我想是眼淚溫熱的觸覺嚇到他,他驚醒般地縮回手去,看著我的眼神一下子清醒,也淩厲起來:“你!你來幹什麽?”


    嗬嗬,原來他剛才隻是夢遊……現在……現在這個目光像錐子般紮得我隱隱作痛的人,才是完全清醒過來的佐正。


    我還是隻能那麽淚流滿麵地看著他。其實我是有很多話要說的,我想問他身體現在怎麽樣了?我想知道他這幾天過得好不好?我想請求他原諒我,我想……


    可喉嚨就像塞了什麽東西似的,梗得難受,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出去。”就這麽三個字,冷冰冰的,一點餘地也沒有。


    他按亮了燈,那意思是我不走的話,他就要叫人進來趕我了。


    滿室光明讓我侷促得不知該怎麽好,我知道自己現在的德行比鬼強不了多少,許久沒打理過的頭髮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眼睛紅腫得像桃子,臉上髒兮兮的,還有亂七八糟的淚痕。


    他大概是被我的樣子震住了,一臉的驚異。


    我忙胡亂擦一下臉,狼狽地拿手擋著臉站起來就走。早該走了……或者根本就不該進來……


    我想我不應該傷心的,可是按在門把上的手還是抖得厲害。手心裏濕漉漉的都是眼淚,轉了好幾次都沒把鎖轉開。


    一隻骨感白皙的大手忽然抓住我正擰著鎖的手,然後我被從背後一把抱住。


    “你這個傻瓜……叫你走你真的就走了……”


    他緊緊把我整個人箍在懷裏,頭埋在我的頸窩裏,我感到那裏一片cháo濕。


    “方其,方其……”他喃喃地,聲音聽起來很痛苦:“告訴我,我們到底出了什麽事?”


    出了什麽事?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試圖欺騙你,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就是什麽樣的人,這不是靠我在你麵前裝裝天真純潔就可以改變的,更不是像我一直癡心妄想的一樣,隻要忘掉過去重新開始努力,就會有新的生活……


    什麽叫過去?那就是歷史,也就是無法修改、無法磨滅的東西


    “佐正,你聽我說。”我很鎮定地,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道,“你生日那天,我是和一個男人上床了。”我身後那個身體劇烈震動了一下。


    方其!方其,你要是還有點腦子,就不要再往下說了!


    “他叫曾凱,相信你也聽說過他,鷹幫除了魏書安,就是他說了算。上大一的時候我就和他在一起了,我們同居了半年吧。後來分手了。那天他上你家來找我。他在調查我,他知道我們在一起,知道你是誰,知道你家在哪裏,知道你每天的行程安排,他什麽都知道。你明白的,這樣的人我們是惹不起的,他要動我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所以我就跟他出去了……”


    佐正沒想到我會這麽坦白地和他說這些。他抱著我的手鬆開了。我轉過來,對著他吃驚的眼神,心裏出奇地平靜。我摸了張椅子坐下,潤潤嘴唇繼續說。


    “你不是想知道我小時候是怎麽樣的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我6歲就跟著爸爸去美國了。他在那裏給我找了一個媽。原來那個媽長什麽樣子說實話我都記不清。在美國住了八年,我爸又離婚了。這回連他也不要我了。我偷了家裏一筆錢,就一個人跑回國來,因為記得還有個奶奶。想不到她已經死了好幾年了。這下好了,我十四歲而已,就不知道該靠誰了。文威是我小時候的朋友。算我運氣不錯,居然還能碰到他,他託了他爸爸的關係,讓我進了他爸的學校繼續讀書。可是我還需要錢哪。”


    “打工?哼,14歲的孩子,連包水泥都扛不動,誰要你哪。我那時候就天天思考著賺錢的門道了,我替同學寫作業,替那些有錢的孩子做值日,考英語的時候把卷子遞給他們抄,把發的練習本子省下來賣給同學,反正學校裏能賺的錢我都變著法子賺了,可是那怎麽夠。所以有段時間常常餓肚子,嗬嗬,我胃痛的毛病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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