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笙站在後麵看了一會兒,然後默默地走出了房間。外麵天色依然陰沉,可喜的是,雨已經停了。他站在三樓窗口處,找尋一個吸菸的好去處。有人突然走到了他身後,王笙轉過身來,原來是施樂平,害他嚇了一跳。


    “怎麽?你不在裏麵呆著了?”施樂平的臉帶有疲憊之色,想必自己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他已經幾天都沒一個好覺睡了。


    施樂平走到了他身邊,問他要不要下去走走。


    王笙問他:“那你弟?”


    施樂平說:“他睡著了,讓他再睡一會兒吧。”


    “你不擔心他又跑了?”


    施樂平搖了搖頭,說:“不會了,何其跟我說,應該沒事了。所以我想,大概是真的沒事了。”


    他們沿著樓梯走到院中,施樂平看著周圍的景色,突然問道:“要到湖邊走走嗎?”


    王笙原本走在前麵,聽他這麽一講,霎時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他:“你說什麽?”


    “我還記得醫院的後麵還有個湖,你想不想去那裏走走?”


    王笙輕笑著低下了頭,足尖無意義地踢掉了腳邊的一塊石子,嫌麻煩地說道:“算了,你陪我到那邊抽根煙吧,醫院裏憋死我了。”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大榕樹。


    “我就覺得你憋壞了,從走廊裏就感覺不對勁。”他笑了,用拳頭輕輕打了一下王笙的肩膀,說:“你這個大煙槍。”


    王笙捂著被他打的地方,不由得嗬嗬地笑,說你怎麽下手那麽重,不怕把我打出內傷嗎。


    施樂平說就輕輕地打你一下,我不信你會痛。


    陽光從樹葉上冒出頭來,灑在他們腳邊。施樂平抬著頭,看著林間透過來的藍色天空,對王笙說:“你看,太陽都出來了。”


    王笙看著施樂平的側臉,靜默地出神。


    溫暖的陽光普照在大地之上,雨後的空氣開始清新了起來。塵埃被洗淨,不久前還感受到的森森冷氣,現在都化為烏有。像日曬下的沙灘,白色的沙子反射著溫暖的光,他的心在光裏盪著、盪著,溫柔地隨著海風搖晃。


    這一切都是因為施樂平。


    愛真可怕。


    憂你所憂,喜你所喜,心全然不是自己的。


    他何嚐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他站在下風口處點上了一根煙,深吸了一口,覺得靈魂終於回到了大地。施樂平看著他的表情,不由得笑道:“你簡直像個癮君子。”王笙懟他:“現在笑得出來了?剛剛臉拉得那麽長。”他對著湛藍色的天空吐出了一個白色的煙圈,又用手指給攪亂了,回過頭來問施樂平:“你就不好奇他們都說了什麽?”


    施樂平再次搖頭,他說:“隻要阿衍他願意跟我回去,其他的事都是次要的。等他好了,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不想說就算了。”


    王笙叼著煙撇了撇嘴,說:“我就不信他這麽喜歡一個人,說放棄就放棄了。”


    “那也沒辦法啊。”施樂平苦笑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怎麽可能強求得來。這份感情放在自己心裏就好,免得一直掛在嘴上讓對方感到麻煩。”


    “你說得對。”王笙小聲地同意了他的話,隨後又問:“這是你這個做哥哥的親身體驗?”


    “不行嗎?”施樂平理直氣壯地反問道。


    “對瀟瀟,你到底是放棄還是沒放棄,給個準話啊!”王笙假裝無所謂地問道。


    “嗯……”施樂平沉思了一會兒,才道:“理智上是已經放棄了,情感上還沒。”


    王笙對著虛空做了一個投籃的假動作,他問:“瀟瀟什麽時候回東京?甄選日不遠了吧。”


    “今天下午的飛機,本來應該昨天就過去,但是因颱風延遲了一天。”


    “不去送她?”


    “哪有這個時間,”施樂平無奈地笑笑:“我連睡覺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那你告訴她阿衍的事了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老實地說:“沒有,我不打算告訴她。”


    “為什麽?”王笙高聲問道。


    施樂平說:“現在是瀟瀟最緊要的關頭,我不想她分心。要是知道阿衍躺在醫院裏,我怕她會擔心。既然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邁出那一步,打算放棄阿衍,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我不認為把阿衍的情況告訴她是好事。更何況……我想我這個弟弟喜歡的應該是男人,所以瀟瀟無論做什麽都無法改變這一現實,阿衍不可能喜歡上她的。”


    “難為你這個做哥哥的替誰都想得那麽麵麵俱到。”他將煙屁股扔在地上,一腳踩滅了。


    施樂平突然看向他,問道:“在十字路口時,你是怎麽回事?”


    王笙沒意料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眼睛驀然瞪大了。他低著頭,動作明顯一僵,令施樂平倍感疑惑:“怎麽了?王笙?”


    他抬起頭來,擺出一貫的笑臉,對施樂平說:“什麽怎麽回事,不是跟你說眼花了嗎?”


    施樂平抬起手,在他額上探了一下,麵對他的突然接近,王笙僵硬地想向後仰,但他還是直直地站住了。施樂平的手放在他的腦門上,疑惑地說:“不像感冒啊,難道是睡眠不足?”


    王笙抬起手背輕輕地將他的手從額上移開了,他笑道:“是誰這幾天把我當牛做馬地使喚?你都沒時間睡覺,我能有時間睡嗎?”他一隻手放在肩膀上,搖動搖動了胳膊,一邊說:“哎呀,這些天你弟弟那點屁事可把我折騰夠了。”他指著自己的眼睛說:“你看看我這雙熊貓眼!該怎麽賠償我?”


    施樂平心虛地瞪了他一眼,說:“等阿衍出院,我請你吃頓好的。”


    王笙不滿地說:“這裏是我的地頭,我能有什麽好的沒吃過?”


    施樂平無奈,隻好說:“行行行,算我欠你的,我記下了,以後一定補償你!”


    王笙指著他說:“那你可記住了,以後我去維也納找你的時候,你要是敢用工作當藉口,哼哼……”


    施樂平指天發誓:“我保證不用工作當藉口,一定好好招待你!你看行嗎?大少爺。”


    “算了,看你這麽誠心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大發善心地相信你了。”


    施樂平看他這副欠扁的模樣,忍不住又在他肩膀上重重地砸了一拳,這回王笙是真的打從心底發出了一聲哀嚎。


    第75章 插pter 75


    等到邢衍能出院,一個禮拜已經過去了,算算日子,何其已經回了老家。


    今天王笙有事,所以叫了小李來醫院接他,施樂平當然也來了。回德國的手續在這兩天內也會辦完,護照很快就能回到他的手上。警察來醫院詢問是怎麽回事,邢衍老實地回答在一年多以前,他在什麽地方被人打劫,在什麽地方被搶了護照,警察問他要不要立案,還說你這也算國際友人,不能讓你受了委屈。邢衍搖搖頭說算了,那些人我已經忘了他們的長相,回去也不一定還在,我不打算追究他們。


    警察聽了,記下筆錄就走了。有記者聞到風聲要來做報導,被施樂平攔了回去。他已經想到這些人會用什麽樣的新聞標題,左不過——“震驚!天才鋼琴家深陷囫圇!流落街頭為哪般?”再配上邢衍五年前的相片和現在的對比照,雖然他的名氣已經沉入穀底,但所謂“人間悲劇”的新聞還是會有不少讀者趨之若鶩,對於新聞行業的人來說也算賣得出手。但施樂平怎麽可能讓好不容易回來的邢衍,被這些記者拖出來任意糟蹋?所以再過兩天,連他們都要離開這片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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