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衍在樓上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從心裏笑了出來。何其不知道,這逡巡的模樣早被樓上的人看在了眼裏,他要是抬起頭來,準能見邢衍笑眼眯眯地貼在欄杆上衝著他笑。


    瀟瀟也看見了,而且她好像從邢衍的眼神裏察覺出了什麽。她思慮了一遍,對著饒有趣味地看何其在樓底下轉來轉去,像追著自己尾巴的小狗的邢衍,問了半句沒說完的話:“你們兩個……”


    然而邢衍連她這半句話也沒聽進去,直對著樓下出神地笑,好像忘了身邊還有一個人似的。瀟瀟隻能抬起頭來,舉目打量了一圈他們住的屋子,處處都是兩個人的痕跡。


    晾了半濕不幹的衣服,貼身衣物掛在一處,窗子上的兩條毛巾;邢衍剛剛把門鎖開了,裏麵隻有一張大床,還有七七八八擺放的雜物,桌上兩個一模一樣的杯子,床上散亂的被子使兩人的關係昭然若揭。看到了這場麵,她覺得自己是不該來的,連那間屋子都不敢邁入一步,生怕自己攪動了他們原本平靜的生活。


    都怪施樂平沒把話跟她說清楚,什麽“和一個公司小白領住在一起”,要是早說他們兩個同居,她好有點心理準備啊。不會像現在一樣,在路燈下癡癡地等了幾個小時,來卻看到了這個場麵,逼得她不得不麵對現實,放下幾年來都放不下的無望單戀,表麵還要裝作什麽事都沒有,隻是來見個朋友。


    瀟瀟探頭往樓下看,見何其咬咬牙一跺腳,還是下定決心上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樓上有豺狼餓虎,他拎著兩盒炒麵視死如歸呢。瀟瀟也不由得好笑,邢衍這時才注意到她一般,跟她說起話來:“我走了之後,我媽沒為難你吧。”


    聽他的語氣,好像是已經放下了那段往事。瀟瀟回他:“你媽沒對我說過什麽。你跑得很突然,我想她心理有點無法接受,開始那幾天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裏不見人,後來就去了加拿大,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邢衍聽完她說的話,內心多少有些起伏,他垂下了眼簾,說:“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來著。”


    瀟瀟轉過去望著不遠處公路上川流的燈海,為把眼睛裏湧上的酸澀感消除,她故意灑脫地說:“那又沒什麽,我都忘記了,你也要忘了才好。我已經打算向前看了,”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看著邢衍問:“你呢?”


    何其這時候上來了,他尷尬地將手裏的可降解白色塑料飯盒提到眼前,對邢衍說:“我買了炒麵,你一會兒吃還是現在吃?”


    看到這兩人並肩站著,背影是城市裏流光幻彩,何其忍不住在心裏嘆道:金童玉女!金童玉女!


    他都有點不好意思站在他們中間了。平時跟邢衍在一起,他都沒覺得什麽,今天看到有個這麽好看、仙女一樣的人物來找邢衍,連帶邢衍在他眼裏都跟平日不同了。


    邢衍走上來,笑著要從他手裏接去飯盒,何其先走進了屋子,把炒麵放在桌上。邢衍跟了進來,何其小聲地說你快出去,不要冷落了人家女孩子。邢衍說那我們出去吃,你不是餓了嗎。何其說我不出去,我要在這裏吃。你給我出去,等她走了你再吃。邢衍問他為什麽,他說他不好意思跟漂亮的女孩子呆在一起,她是你的客人,你給我出去!


    他倆在屋內咬耳朵,邢衍伸手摸了一下裝飯盒的塑膠袋,被何其用力地拍開了。瀟瀟在外麵看著,就像在看他們兩個人打情罵俏,眼睛又蒙上了一層陰影,心裏難過得不得了,差點落下淚來。


    邢衍隻好走出來,跟她解釋:“他叫何其,我們住在一起。”


    瀟瀟說:“我知道,你哥跟我有提到過他。”


    “差不多兩個月以前,我們……”


    “怪不得你哥找不到你,原來你藏得這麽深。”


    邢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問她覺得這裏怎麽樣。


    瀟瀟直言說很隱蔽,他哥給她畫了路線圖,她下了車還是不知道從哪裏進來。


    邢衍問她是不是在下麵等了很久,她推說沒有,吃完晚飯順便過來看看,沒想到那麽幸運,撞見他下來,要是過兩分鍾還沒等到他,她就要走了。


    何其吃完炒麵,從門裏探出腦袋,很快又縮了回去。


    瀟瀟把琴盒放在地上,拿出了陪伴多年的手工琴,對邢衍說:“我剛剛看到屋子裏有把電子琴,我們再來合作一首吧。”


    邢衍搖著頭說:“那隻是小孩子的玩具,配不上你這把琴的聲音。”


    瀟瀟堅持:“不行,那天的曲子你沒彈完。下個月東京愛樂樂團招首席小提琴手,我已經打算去拚一拚了,就算是幫幫我,我不想帶著遺憾上戰場。”


    邢衍猶豫了一下,說:“行吧,但我不保證能彈好。”


    瀟瀟笑著說:“現在也沒辦法變出一架施坦威來,我們都將就些吧。”


    何其見邢衍進來搬桌子搬琴,好奇地問:“外麵的女孩兒是跟你二重奏的那個?”


    邢衍這才想起來還沒對何其介紹過,他說:“她叫瀟瀟,是我爸的弟子,以前跟你說過的,被我媽拉來跟我湊組合的那個。”


    何其正恍然大悟,邢衍問他:“你要不要出來聽我們演奏?”


    何其驚呼:“真的假的?那我今天不是很幸運!”


    邢衍看他一臉中大獎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說:“那你來不來嘛?”


    “來來來!”何其忙說了三個來,還難得殷勤地跟邢衍說讓我幫你搬出去,小心累到你的手,待會兒彈不好。


    邢衍看著他哭笑不得。


    瀟瀟在外麵已經準備好了,反觀邢衍他們又是放桌子又是拉電線的,手忙腳亂。等電子琴接上了電,邢衍試著彈了幾個音,聽那聲音默默地嘆了口氣,但還是問瀟瀟想拉什麽。


    何其在他身後,不遠不近地站著,為的是給他們兩個留下點空間。


    瀟瀟說:“你還記得五年前,我們從酒店裏跑出來,在東京的百貨大樓裏聽到的那首歌嗎?回去上網查了查,你說要把它用在演奏會的第一首曲目,還說原曲作者和我們聽到的那個版本的演奏者都是日本耳熟能詳的,觀眾席聽了一定很高興。後來……也沒彈完。就它吧,我考你還記不記得。”


    邢衍略加思考了一番,將兩個人記憶□□同擁有的那首曲子彈了出來。他停下來問是不是這首,瀟瀟含著淚,點頭說是的,就是這一首。她架好姿勢,吸了吸鼻子,給邢衍使了個眼色,擺弄著手指和琴弓,在弦上拉出聲音。伴隨著小提琴美妙的聲音,邢衍的琴聲隨後也加了進來。


    夏末的夜空,在星光之下,何其第一次覺得音樂是如此的感染人心。以至於他們演奏完這個曲目後,何其雖沒聽過,但也真心實意地拚命鼓起掌來。瀟瀟放下琴,跟他解釋說:“這首歌叫做《放學後的音樂室》,是日本演奏組合gontiti作的曲子,原版是吉他合奏。我和阿衍在百貨大樓聽到的是一位名叫葉加瀨太郎的小提琴家和gontiti合作的,小提琴加吉他的版本。我們倆把這首曲子改了一下,變得更適合小提琴和鋼琴的演奏。你覺得怎麽樣?”


    何其有些窘迫地笑道:“我……我沒有你們這麽高的音樂素養,隻會說好聽,真的很好聽!我從來沒聽過這麽溫暖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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