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飛了近七個小時,蕭靜世才醒來。


    看到李厲在一旁安靜地吃著飯,沒有發生一點聲響。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褪去了偽裝,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微有點凹下去的瘦削臉頰,銳利沒有情緒的眼睛,一舉一動間平常自然,但無論是吃飯還是喝水拿東西,都不會發出聲響。


    看著這樣的李厲,或者是因為熟悉,蕭靜世有了開口的欲望,他就著半躺的姿勢未動,看著李厲靜靜地說:“我知道你在查什麽。”


    李厲這才抬眼專注地看他,眼睛像世界另一端的冰山那樣寒冷,好看得讓人心碎,卻從裏麵看不見任何存在的東西。


    就是這種眼神,他從他們相遇那年拚了命想把自己裝進裏麵,可是,就是裝不進。


    循循善誘,無理取鬧,他都用過。


    他們的在一起,都是他用無理取鬧要挾著在一起的。


    如果可以,蕭靜世不願意再用那種耗盡所有心力的方法再去接近李厲……他也從來不願意與人親近,但是,李厲的不願意與人親近是天性,好像誰他都不放在心上。


    隻有自己無窮無盡地折磨著他靠近,他才好像有點別的情緒,才願意回應他的一點點感情……如果這世上真有報應,蕭靜世覺得上帝不需再花什麽腦子來想怎麽整治他了,光一個李厲,就已經讓他驚惶失措得像個不會握槍的小孩,看著滿世界向他襲來的敵人,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怎麽拯救自己,也不知道怎麽穿過那些敵人,走到他愛的敵人首領的身邊。


    他甚至以前都偷偷請醫生查起,李厲是不是動了什麽手術抑製住了身體內所有的感情,可是,得到了否定答案。


    現在,終於查出,李厲是那個殺手的兒子,蕭靜世覺得李厲那些總不會波動的情緒總算有跡可循了,但事情卻如此更荒謬了起來。


    世上真有因果,他的父親看上了他的父親,他這個當兒子的,看上了那個人的兒子……難怪老有些人在說世上最荒誕的戲劇不是發生在舞台上,而是在人間真實上演,讓當事人醒悟過來,覺得自己如同被戲耍的猴子之餘還擺脫不了已成事實的命運。


    如果可以,蕭靜世是真心想掐死李厲。


    免得讓他從來都覺得不屑的命運嘲笑他的虛弱。


    隻是,就是下不了手……是真的下不了手。


    感情就是這麽荒謬,明知再行一步,地獄就在眼前,但就算進地獄,他往這個人走去的步伐也不會停下一秒。


    就算李厲以後親手殺了他,也休想他這次會放手。


    李厲得跟他一樣,好好愛他。


    這是最後一次,如果逼不出李厲說他,他就會一口一口把李厲生吃下去。


    他不會總是讓這個人折磨他的。


    “知道了?”李厲把最後一口酒送進口裏,用餐巾擦完嘴唇,眼神沒有離開過蕭靜世。


    “你想聽?”蕭靜世笑,笑容沒有溫度。


    “不一直是?”李厲沒有疑問地拋出這句話,從對麵坐回到蕭靜世身邊,並從桌上倒了杯水,遞給了蕭靜世。


    蕭靜世沒有接過,隻是垂下眼睛看著那杯水,看了好幾秒,淡淡地問:“你愛我嗎?”


    李厲想了想,點頭說:“愛,在一起的時候有愛。”


    “那是愛嗎?”蕭靜世笑了起來,“我讓自己真心愛上別人,也沒得來你的任何反應,這就是你的愛?李厲,你騙誰呢?”


    李厲看著蕭靜世,把水塞進他手裏,淡淡地回道,“我是愛的,這點你不用懷疑……”


    他不想再解釋太多,坐正了身邊。


    再說,也隻是與蕭靜世繼續牽扯,說得太多反而不好。


    那段時間裏,他給予了蕭靜世所有的妥協與容讓,可他的全部都換不來蕭靜世的滿足,隻是證明兩個人不合適。


    蕭靜世擁有一顆這世上最不安份的心,就算披著再溫和的外皮,他的本質也是隻會把他身邊的一切逼到絕路才會罷休的野獸。


    而他,安撫不了蕭靜世一輩子。


    李厲覺得自己確實不願意,蕭靜世的人與他的名字截然相反,他總是想法設法地要一些原本就存在了的東西,他給不出,就又是再一輪的想法設法。


    這樣的日子,李厲再忍讓,也覺得疲憊。


    蕭靜世上次能真心愛上別的人,那麽他應該再這樣真心下去,而不是再把他扯進去。


    他的耐性與感情是有限度的,分手那天之後最後收回,就不會再給他。


    “那現在呢?”蕭靜世問這話的時候平靜了下來,眼睛也溫存了起來,帶著點期待,有說不出的好看與魅惑人。


    “現在不了……”李厲說完,伸出手摸了摸這個年紀比他小點的男人的頭髮,淡淡地說,“所以你應該找別的人。”


    “那,如果我告訴你,派人殺你父親,把他弄進死獄,其中有我的一份貢獻,你會怎麽樣?會殺了我嗎?”蕭靜世笑了,他本來是個很英俊的男人,笑起來眼睛微彎起,整個人此時正在閃閃發光。


    李厲看著他,摸著他頭髮的手停了下來,他沒有想什麽,在蕭靜世的話落後點了點頭,說:“會。”


    蕭靜世笑得閉上了眼睛,把頭上的手拉了下來,把到懷裏,捧到嘴邊,親了親之後,嘆息地嘆了口氣。


    他真的會。


    真好。


    李厲一點也沒變呢。


    第16章


    父親在監獄裏的事,不用誰說,李厲也知道一些。


    他父親進獄的第一天後,他被人帶去與他最後道別。


    他父親全身上下沒一塊肉是好的,光著的頭黑得青腫,臉看不出是臉,其中一半就算被白布包了起來,但還在滲著血,整個頭就像一個畸形怪異的大球。


    至於身體,李厲都不想去看。


    那次,他父親是進入生命垂危期,所以才有人讓他進去看他爸最後一眼。


    李厲當時看著他爸就在想,他要是不報仇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靠近他閉著眼睛的父親,在昏迷的人耳邊說:“你要是撐不住,沒關係,我以後替你報仇,跟你報仇是一樣的,我是你兒子,爸爸。”


    可,他爸爸怕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在他被帶走之前睜開了眼睛,眼睛死盯著李厲,堅定清醒的眼神裏隻寫了一個“no”。


    隨後,李厲被人迅速安排帶離了美國。


    而他的父親也承諾他,他會活著再見到他,在他沒有出來之前,李厲也最好做到什麽事情也不用去做。


    那個從來隻自顧自的人,或許不是個會陪著兒子玩耍學習的好父親,但,他給了他一條命,就打算從始至終護住他那條命,不允許他出什麽意外。


    後來的時間裏,他父親再沒有過什麽消息過。


    沒有消息,代表他還活著。


    而從沒天真過的李厲也知道,在第一天就被差一丁點就打死的父親的監獄生活一點也與平靜無關。


    他是怎麽活著的,是怎麽活著出獄的,李厲從沒問過,是因為他知道,那樣的代價是問不起的。


    在監獄裏活下來,尤其在那樣的死獄裏活著走出來,做到他對自己承諾的,李厲僅允許自己記住的就是他必須確保他父親的仇得以報到。


    為此,他願意付出一切。


    不管殺多少的人也在所不惜,也不管,需要去殺誰。


    就算是蕭靜世,他也猶豫不了一秒。


    連回答,也如是。


    “嗯,真好。”過了幾分鍾,一直閉著眼睛的蕭靜世動了動身體,說了句這樣的話,把頭靠到了李厲身上。


    李厲隨他,沒阻攔。


    “剛才我說的是真的,”蕭靜世漫不經心地說,頭看著機艙頂端,“當年我父親看上了你父親,我跟我媽親手下令追殺他,可惜,你父親確實厲害,追殺了一個多月都沒把人殺傷,那個時候我媽沒幾天活了,我就跟我外公說,如果他也幫我們的話,把我父親踹了,以後蕭家的大半家業就是他的,就這樣為了弄死你父親,我折損了大半的家業,並且答應我外公,以後再也不涉足黑道……”


    他說完,見李厲沒動靜,好奇地去看他,問:“怎麽,不殺了我?”


    李厲點了下頭,“嗯”了一聲,淡淡地說:“等我父親來,他確定了之後再說。”


    “捨不得我?”蕭靜世臉色一變,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現。


    “不是,”李厲淡淡在回道,“隻是需要確定。”


    蕭靜世聽了哼笑了一聲,坐直了身,恢復了溫文爾雅的風度,臉上不再有那些乖戾,嘴角的笑容也完美得無可挑剔,他看了李厲一眼,然後禮貌地叫人送來他的餐點。


    “還有兩個小時落地,好好享受。”蕭靜世舉起手中的水杯朝李厲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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