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藝連忙將兩顆蛋護在胸口,緊張道:“別!不用。”


    王德權的視線轉移到鋼架桌上攤開的那本快散架的英語詞典和打卷的密線記錄紙,說:“我今天一身臭汗,想先去澡堂沖沖澡。你再等等我一下。”


    鄭藝正把比劃單詞用的單麵白頁記錄捲紙和破破爛爛的詞典塞進包裏,一下又有些不舍的感覺,於是仰起頭問王德權:“我陪你,行嗎?”


    王德權摸了摸寸頭,有點不好意思,說:“那我等會兒背你去,你可別嫌我汗味重。”


    這是鄭藝第一次進工廠的男澡堂,剛到門口就能嗅得到一股汗臊潮濕的氣味。王德權掀開男澡堂門口隔著水汽的塑料簾子,上麵凝著細細的水珠,蹭了二人一身。


    “大藝,你別老在我背上亂扭。”王德權掖在鄭藝腿窩的大手忍不住向上提力,將他又往上兜了幾分。


    “我怕把蛋壓碎了。”


    王德權也覺得拿鄭藝沒辦法,於是打開鐵櫃,把之前順手塞進去的過氣報紙拿出來,墊在了換衣處的長凳上,然後說:“這樣幹淨點,你等我一會兒。十分鍾就好。”


    王德權在脫衣服。


    那副被布料包裹的強健身體,鄭藝早些年就在被窩裏細緻的幻想過,但是他卻不曾見過王德權成年之後全然光裸的雄性身軀。他知道自己不該瞧的,但是卻忍不住偷抬起頭。


    王德權的肩部很寬,三角肌猶如中古時期的鎧甲,背闊肌隨著動作一鬆一緊。


    鄭藝抿了抿唇,眼神近乎貪婪的向下滑去。王德權的腰肌緊實健壯,腰線延續之下是兩瓣肉感挺翹的臀丘,似乎因為正打直著腿站著,那兩塊飽滿的臀大肌緊緊夾著,臀縫處因此成為緊掩的幽暗禁區。


    鄭藝紅著臉咽起口水,無意中注意到王德權左邊屁股蛋尖上有個的黑痣,小小的一顆,在自己眼前晃啊晃的。


    “大藝?”王德權轉過身,手裏拿著半塊皂角和一條稱不上幹淨的毛巾。


    鄭藝連忙垂下頭,盯著那張被自己壓在臀下的報紙的邊角。他訥訥道:“馮大誌和李紅上報了。”


    “這事兒是情殺,大家都愛看這個。”


    鄭藝又偷偷挑眼去看他,倒是一下看到了王德權蟄伏在黑色楔形叢林的那話兒。那玩意兒即使是疲軟狀態粗長程度也依舊可觀,顏色偏深,割過包皮,龜頭幹幹淨淨的,就這麽安安靜靜的蜷在王德權胯下。


    鄭藝第一次見到除自己小兄弟之外的男性器官,心中不禁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是渴望但也夾雜了懼意。


    鄭藝紅著臉,又說:“胡二嘴沒上報。”


    “嗨,這事兒吧,工廠不讓往外邊兒傳,聽說是私了了。”王德權光著屁股,踩著雙半舊的拖鞋往水汽縈繞的浴池裏麵走。


    裏麵嘩嘩的流水聲伴著幾個男工討論男女私事的粗啞喉音,怕摔跤而走得小心的王德權在門口處忍不住頓住,扭過頭跟鄭藝說:“裏麵那幫男的都在胡吹牛逼呢,那些髒話葷話你可別跟著學去了。”


    澡池裏炸出幾聲鬧笑,有個洪亮的男聲傳了出來:“哎我操,你說誰吹牛逼呢!”


    4. 上


    “大藝,你這是不是蹬不了自行車了?”王德權看了看鄭藝的腳又看了看他那輛祖傳的女士自行車,猶豫一下還是把那輛自行車半抬半扛至車棚的一角。


    “其實也沒這麽嚴重。”鄭藝還鄭重的在王德權附近小小走了幾步,白布鞋因為半幹未幹呈現一點淡淡的藍白色。


    王德權皺著眉,說:“本來燙的就是腳背,磨來磨去肯定也不舒服。這樣,這兩天我騎車帶你,等你燙傷好點兒了,你再自己騎。這兩天你這車就先放工廠車棚,我去跟孫大爺交代交代。”說完,似乎也不打算等鄭藝答應,就徑直朝門亭走去。


    等再出來,手裏還多了條半繡的鏈條鎖。他將本就上鎖了的自行車同棚柱捆綁住,算是給這輛自行車加了雙保險。一抬頭,卻見鄭藝貼著牆根,手肘尖上下抖著。


    湊近再看,原來鄭藝不知道從哪撿了根冰棍兒的扁木棍,在粗糲土質的牆根附近刨挖著什麽,待到那處有了兩個火柴盒大的小坑的時候,他動作小心的將那兩枚鴿子蛋埋了進去。


    鄭藝站起身一轉頭,就見王德權佇立在自個兒身後,一時有點不好意思,眼睫垂得老低,像是做了什麽壞事似的。


    “大藝,你是不是還記得原先老田頭家陽台的那幾排鴿子籠?”


    老田頭與其說是老頭,倒不如說是白了頭髮的中年人。他是“老三屆”去內蒙古插隊的知青。七幾年的時候,和在農村相識同為下鄉知識青年的愛人迫切希望回到故城,為了能辦成病退,兩人一起喝了農藥。哪知飲過這時代的荒唐之後,竟是這對愛侶的永別。


    幸而得救的老田頭孤身一人回到青年時代的城市,在溘然長逝的父母遺留下的舊房中,以啜飲寂寞和酒水過活。後來他發現信鴿同自己一般喜靜,於是在陽台搭架木質格子間,用幹草裝飾,然後又不知道從哪討了十幾隻幼鴿過來,以穀粒飼之。


    等那些周身覆滿光潔羽毛的鴿子得以展翅之時,鄭藝也能夠搖搖擺擺的牽著王德權的手在院內來來去去。那時候同一個院兒內的鄰裏鄰居大都和諧,由此那些長腿的大人們對這些出生在新新時代的兒童總存有更多溫存的寬容。


    大概鄭藝自幼有一種看似聰慧的安靜,老田頭偶爾會教他幾句俄語,他甚至有心拿出自己那架六十年代初的巴揚來教鄭藝。


    那段幼年的記憶隻有些許碎片駐留在鄭藝腦海。但有個片段總是在他顱內回映,那是夢一般的場景——鴿群朝向天空飛湧而起,頭頂迴響的是漸聚漸散的鴿哨聲,有一隻沾著黑泥巴的手包覆著他的手。


    “大藝,我……”王德權一時支吾,不知該怎麽組織語言,表達自己隻是想討他開心。他這才想到鄭藝似乎打小就比尋常人更富有憐憫心,有些在自己眼中與雞卵無異的東西,在鄭藝眼中卻有著生與死。


    鄭藝也沒做聲,那雙大眼同王德權回望。那視線包含的理解情緒讓王德權稍稍安心下來,他又貼的近了一點,壓低嗓子問:“大藝,你沒生我氣吧?”


    鄭藝搖了搖頭,聲音細如蚊蠅:“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


    王德權似乎如釋重負,低笑兩聲。去推自己那輛烏漆抹黑的紅旗牌自行車時,他前後檢視一番,又說:“大藝,不過我這車子之前在坡上摔過,後座現在刮屁股,坐不了人的。”


    鄭藝聽出暗示,一張臉瞬間又紅彤彤的,連帶著兩片耳朵也紅得通透。


    4. 下


    城市的一側邊緣被鍍上模糊的金光,嵌在沾染時光印記建築間的落日紅如洞開大口的赤色喉管。鄭藝側坐在自行車的前槓處,身體微微佝僂,他的背部貼著王德權的前胸,輕而易舉就能感受到對方強勁的心跳。在青年人當中,隻有男女朋友關係才會騎自行車讓人坐在橫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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