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林文揚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良久,失神地站起來,走到門口時,他背對著我,說:


    “胭脂,來的時候我曾說過,想要和你一起置一個家,現在看來,把這當作家的從來隻有我一人。我的心很小,隻容得下你一個,若你因這所謂的常倫將我推開,我是如何也不答應的,或者,你隻是不想和我在一起罷了。”


    “今天我會晚些回來,希望你給我一個交代。”


    他站了一會,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的語氣和態度如往常一般淡然,隻是在他聽來,可能成了冰冷,他該是傷心了。


    我也是一介常人,喜歡他,又怎會不希望將他霸道地留在身邊。


    以前總是獨來獨往,從未在意過他人的想法,更別說是考慮。


    對上林文揚,一切都變得不同以往,因為是喜歡的人,所以不由自主便去在意他的心情,為他憂心。


    我沒有像他一樣失控和緊張的情緒,許是和我的性格有關,早已忘記得失之間的區別。


    對於他被人請親這件事我並未有什麽嫉妒吃味的情緒,但這並不代表我投入的感情比他少,我隻是還沒有學會如他那般坦然地去表達。


    正因為知道林文揚在我心裏占的份量,所以更加小心翼翼。


    我明白自己無法對他痛下殺手。所以給他選擇。即使有一天他後悔了,我也可以說服自己將這段情轉為恨,即使死也不讓他離開。


    如此看來,我是一個懦弱的人,用這種自我安慰的辦法來掩飾那些不安。


    我需要這個藉口。


    捏了捏太陽穴,最近想的東西太多,太亂,比殺人還累。


    林文揚已經去了書塾,我也擺開桌椅做我的大夫。


    昨天張氏夫婦拿來的東西都不見,大概被他還了回去。


    申時,我站在門口,不明所想,茫然地看著不遠處展開的田地。


    有一對母子走過,小孩吵嚷著走不動了,要婦人背他。觀其母,早已是滿臉疲憊,不再堪負。婦人耐心哄勸無果,隻得一咬牙,將孩子背起,腳步晃當了幾下才站穩,行走極慢,孩子卻仍不停地責其不是。


    我突然想到為何能如此淡然地麵對林文揚的請親。


    許是平日裏那些情深意濃的言語將我寵壞,正如那孩童,將母親的疼惜視為理所當然,以至於心生出莫名的自傲,對方定不會違背自己。


    這算得上是恃寵而嬌了。


    仔細說來,林文揚倒也不是什麽好人,不僅將我的生活搞得平淡無常,連帶人也變得再不像我。


    但。。。偏偏就喜歡上了這些改變。


    “。。。大。。。大夫。。。”


    我側目,看到一個村民拿著些東西,還有張家的女兒紅玉,一齊慌張地向我跑過。


    近了,紅玉秀氣的臉上跑得通紅,臉上還掛著幹透的些許淚痕,她忙道:


    “大夫,我爹爹出事了。”


    第20章信物丟


    “怎麽回事?”


    紅玉一邊說一邊看向那位村民。


    “今早,我爹爹同其他伯伯一起上山打獵,但是到了約定的未時,爹爹一直沒有出現,大家就分開去尋,找了約半個時辰,許伯就發現。。。發現這個。”紅玉抬起手裏攥著的一塊破碎的衣料,上麵染了血,“不。。。不知道爹爹。。。”


    許伯看紅玉哽咽,急忙道:


    “大夫,麻煩你隨我進山,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及時處理,或許還能保得性命。”


    “嗯。”


    我匆匆進屋收拾了一些東西,便隨他們進山,來到許伯說的地方,看到一行血跡斷斷續續,血跡是新的,肯定出事了。


    許伯去問了一直在血跡附近尋找的村民,都沒什麽發現,紅玉慘白著臉,眼淚就沒斷過,楚楚可憐的模樣。


    衣料上的血跡染了很大一塊,受的傷肯定不輕,走不遠,但是怎麽就找不到呢?


    站著思考,我習慣一邊走一邊想。


    不知走了多久,等我想到一些頭緒的時候已經看不出身處何方了。


    看樣子像是更深處的樹林,有些陰濕,腳下的糙更密了,四周盡是非常細微的雜音,像是樹葉之間的接壤,又像是一些動物的竊竊私語。


    突然,我聽到極其細小的聲音,像是在叫我。


    不遠處有棵樹微微搖晃大了些,我緊走幾步一看。


    是張老爹!


    他爬在那棵樹上壓低了聲音著急地叫我,


    “大夫,快。快上來!”


    我瞬間踩踏而上,也顧不得他驚訝的神情,問:


    “你哪受傷了?”


    張老爹回過神,道:


    “沒事,差點被一隻大老虎吃了。”


    說著,便把手抬到我麵前。


    我仔細打量他,全身上下除了他抬起的手臂上有一個比較深的口子,再沒有別的傷處。


    他看我疑惑的表情,原來有些慘白的臉也紅潤起來,一臉狡黠。


    “今天打獵的時候看到一隻鹿崽子,它跑得很快,我當時也沒多想就追上去,最後還是跟丟了,等我往回走時,就聽到一聲老虎的吼叫,聲音十分震耳,樹上的葉子嘩嘩地響,離的很近。”


    “我當時就嚇出一身冷汗,敢情那鹿崽子是在躲這大傢夥,幸而我急中生智,扯下一塊衣服用血染了,包住塊石頭,往遠處扔去,果然聽到不遠處一塊糙比較高的地方發出有什麽東西在裏麵飛速穿行的聲音。”


    “等糙裏一靜,我就拔腿往這邊跑,又聽到一聲大吼,該是那大傢夥發現被騙了。我趕緊爬到這棵樹上。果然,不一會,那凶神惡煞的老虎就走了過來,四處沒找著人,才又慢慢離去,不一會,又聽到有動靜。”


    “嗬,然後就看見,原來是大夫你來了。”


    “哦。。。”我邊應承邊拿出一些藥粉和布條做了包紮。


    “再過一會,要是沒什麽意外,我們就能走了。”


    “是嗎?”我心不在焉地應付。


    事情恐怕沒他想的那麽簡單。


    老虎是伏擊性動物,絕不會對一頭鹿崽子追那麽久,甚至於還在附近徘徊。


    這裏的山和樹林都不少,連綿出去根本看不到頭。


    能讓老虎有這種奇怪的舉動,我最先想到的便是同類間的地盤之爭。


    或許這爭鬥中,老虎輸了,被趕到這裏。但附近一帶是獵人常來的地方,其它動物都有所避及,能捕到的獵物便非常少。


    這或許是一頭餓虎。那樣就非常棘手,在這直接的弱肉強食裏,一旦衝突起來,九死一生。


    我揪住張老爹不由分說跳下去,喝道:


    “跑!”


    張老爹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剛落到地上,也沒做多想,拔腿跑起來。


    我們一刻未停,憑著我模糊的印象和張老爹的指引,很快就見到其他村民,然後才慢慢心安。


    紅玉見到她爹爹,笑得開懷,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女子。


    我習慣性地將手探向懷裏,驚然發現那件隨身攜帶的東西不見了。


    是那根骨簪。


    離開軍營去到小河邊,我們在那裏休息了一夜,第二天離開時,林文揚終於發現骨簪不見,堅決要回頭去找。


    我問那是什麽東西,他卻支吾不肯開口,隻說非常重要。那個笨拙的樣子,讓我在心裏暗暗偷笑。


    沒給他去徒勞無功的機會,我直接將他扛起就走,他為此和我鬧了幾天小別扭。


    落定在村子後,一日,他突然想起這件事,便說出實情,他道:


    “胭脂,你把骨簪給我時,我氣極了,明知這是你故意的,卻無可奈何,隻好咬牙收下。”


    “然後。。。便是捨不得仍了,帶著它,總感覺你在身邊。”


    “那是你唯一一次送東西給我,我便自私地認為這是你送的定情信物,慢慢地,也成了心靈的寄託。”


    “所以,當時我才會那麽著急,可惜。。。”


    我還是笑,開心地笑。


    因為他這番話,我更不願意將骨簪歸還了。


    也因為他說的那四個字:定情信物。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好像兩個人真的有了什麽扯不斷,分不開的聯繫。


    將它隨時帶在身上,確實有一種對方陪在身邊的錯覺。


    在村子這些懶而寧靜的日子裏,竟成了習慣。


    不明白為何如此,在不知不覺間,記住了他的每一句話,那些關於他的很多東西,在腦子裏,在心裏生根,成長。


    我收回放空的思緒,輕嘆一口。應該是在跳下樹的時候滑出去了。


    向來不是信奉鬼神的人,現下我卻覺得骨簪丟了會否是上天給我的暗示,暗示我不該繼續這段違逆倫常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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