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來了!”


    小浩大喊一聲,跌跌地踩進雪地。


    兩人說笑著走過來,林文揚得意地將樹枝舉到我麵前,上麵叉了四條魚。


    “厲害吧,一石四鳥。”


    我懶得看他,從身後拿出一根棍子,他一下跳出幾丈遠。


    “別別,我馬上練,馬上練。”


    小浩麻利地拿出刀給魚去鱗。林文揚在旁邊掃開積雪耍起基本的拳。


    如往常一般,百米外有人接近,距離不遠不近,恰能觀察,已有十餘日。


    我訝然於自己的耐心,忍受一雙眼睛跟在背後這麽久。


    隨意拾起幾塊小石頭,沖林文揚打去,幾聲慘叫震落了樹上的雪。


    嗯,有進步,躲開了六顆。


    肉烤好,三人圍坐而食。吃著吃著,林文揚突然啊了一聲。


    “等一下,有好東西!”


    他在懷裏掏了半天,拿出一塊粗布,小心地掀開,兩眼發光說:


    “快嚐嚐,這是一小兵給我的醃菜,他母親親手做的,可好吃了,我給你們留了一些。”


    小浩用手拈一點放進嘴裏,麵露難色。


    “怎麽樣?”


    “呃,好。。。好吃。”


    “胭脂,你也嚐嚐!”


    我沒理,繼續吃魚。


    突然,嘴裏被塞進什麽東西,我一下睜大眼睛,惱怒地橫過去。林文揚縮回去的手僵在半空,訕笑著,從牙齒裏哆嗦出幾個字:


    “你嚐嚐,真的很好吃。”


    我還來不及動作,嘴裏的東西就出現一絲怪異的沉香,我認得這味道,而且很熟悉。


    沉香一會就散開,我抓過他的手一嗅,什麽味道也沒有,舔了一下他抓菜的手,那抹沉香又暈染開。


    我馬上反應過來這是自己創的”九香月蝕”,厲聲道:


    “你什麽時候吃的?”


    “呃,差不多三個時辰以前。”


    我臉上一鬆,反手出掌把他拍暈。


    小浩在旁邊被嚇到,我馬上從身上撕下一塊布,將他拈過菜的手嚴嚴實實圍裹好,餵了他一包藥粉,拿起一旁盛水的碗遞給他:


    “不想你主子死的話,快去弄碗尿來,別碰到你包著的手。”


    小浩也算機靈,急忙拿起碗跑到暗處。


    我扯下腰帶小心地避過林文揚的手將他綁到樹上。再用樹枝挑起那包醃菜連帶布一塊扔進火裏。


    有意思,拿我弄的藥來試探我,這人膽子不小,我會讓他慢慢死的。


    小浩有些羞澀地回來,把碗遞給我。


    我二話不說直接捏開林文揚的嘴全灌進去。


    許是下手不夠重,灌到一半他就醒了,唔唔地掙紮著,眼睛憋得通紅。


    “。。。咳咳。。。呸。。。你瘋了!胭脂!呸呸。。。”


    “。。。哇!!!!居然是尿!胭脂!!!呸呸,嘔。。。”


    我拿過碗,盛了雪,放到火上化成水,撒上藥粉,讓小浩淨手,完了再幫他主子清洗。


    林文揚倒也消停下來,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一臉複雜。


    之後,我們呆了不多會,便回去了,林文揚想同我說些什麽,一直未開口。


    臨別時,我小聲囑咐他次日晚些再到林子。告之小浩則讓他留於軍帳,我同他主子有話要說。


    對於林文揚,我有些太過仁慈,說不清是在可憐他,還是在可憐自己。


    他要真樂於做個傻子倒好了,可惜他沒有,明見齊馬二人的成功,在我麵前裝得一無所知,白日裏又屈尊就卑,連參將也可任意使喚他。


    見不著將軍,便隻好奉承那些副將,同參將打好關係。


    終還是不知人心險惡,做了他人的棋子,枉我在王府為他建起的深藏不露之態輕易被識破,倒成了泄露我名號的破綻之一。


    事實是,他賣了我。


    那麽是故意又或是無意,有何計較?僅是太久沒有如此快感,生生強忍下笑,指尖刺入掌心,淋漓鮮血。


    今日的雪十分凜冽,夾著風嗚咽,像亡魂的喧鬧,不知道是寂寞還是興奮。


    幸於有小浩集兔毛而成的短襖,未有頑風竄入胸口。


    那雙膽敢貼我身後的眼睛來了,我漫不經心地向他躲的地方走去,越來越近,他開始有些慌張地逃跑,我踏上樹枝,趁時追擊。


    深雪及尺,那人腳步漸慢,最後有些力不從心,索性不走了,我見狀急忙揚手摺下一樹枝,扔過去將其打暈。


    把人綁好扔到火邊,探入他口中,從牙裏取出未來得及咬碎的□□,再用東西塞住他的嘴。


    作為刺客,他還不夠資格,死亡麵前猶豫,盡是慘敗。


    我打了一會盹,林文揚來了,似乎昨天並沒有發生什麽,樂嗬嗬的。


    第9章初殺人


    其實林文揚長得很俊俏,笑起來很好看,嘴角兩邊揚起的彎弧總是不一樣的高低,有些玩味,小壞,眼梢還會勾起。


    可最近他笑的十分噁心,像是從死人身上硬拉扯的皮肉。


    他走近時並沒有停下,徑直就要去河裏捉魚,我叫住他:


    “過來。”


    “嗯,什麽?”


    他呆呆地走過來,毫無防備。我指了指旁邊。


    “坐下。”


    “給你講個故事。”


    “哦。”


    “有個人去買鹽,到家的時候袋子破了一個洞,鹽灑到地上髒了,那人想到一個好辦法,拿著鹽來到河邊,想要洗一洗。”我略微一頓,半抬起眼睨他,他沒敢看我,斂起笑,渾身泄氣,“你猜,後來如何?”


    “。。。”


    “說話。”


    “。。。”


    “我不討厭蠢的人,但我最恨那些自作聰明的!”


    抬起手穩穩將他掌到一旁的樹上。


    林文揚摔落,掙紮許久,也未能撐住身體。


    愚蠢的自作聰明倒是教會了他一件事,隱忍,學的還不錯。縱使痛到無法起身,也未吭一句。


    我走過去,俯瞰他。


    “疼嗎?”


    “。。。”


    “站起來。”


    他咬牙攥拳,臉色蒼白,顫抖著身體,終於借著樹幹站穩。


    “手伸出來。”


    我從鞋底抽出一把小刀遞給他,將那刺客從樹後踹到他麵前。


    刺客被凍得僵硬,臉上全是雪渣,怒視著我。


    “殺了他。”


    林文揚聞言不抖了,倒是拿著刀有些無措。


    我劃過刺客的臉,腥熱的血湧上指尖,宛如紅綢,我鼻息變重,忍著亢奮道:


    “你可以選擇,想死在誰的手裏?”


    刺客一臉驚慌地看向林文揚,滿眼盡是求死。後者卻一動不動。


    我扯開他的衣服,露出大片胸膛,努力抑製住掏出他心髒的衝動,一點點將手指陷入對方驚顫不已的皮肉,笑看林文揚。


    “見過淩遲嗎?”


    手下一施力,皮肉被我生生剝下一塊,刺客暈厥過去。


    正欲繼續動手,林文揚便提刀刺在他的左胸口,渾身抖若篩糠,我起身讓開,道:


    “你偏了二寸,刀淺不足致命,若是醒了,痛苦更甚。”


    話一落,林文揚便如瘋了一般雙手舉刀連續捅著,每下都用盡全身力氣,渾身是血。


    末了,那刺客成一灘肉泥。我冷冷道:


    “走罷。”


    許久,林文揚才搖搖晃晃地跟上。


    我踏著陰冷的雪走在前麵,想起師父,便覺得自己又心軟了。


    殺的人太多,倒想不起第一次殺人的年紀。隻記得身上繫著夜明珠被扔進黑屋子,周圍全是腳步聲,我看不見,第一刀被砍在背後。


    那是地獄,連疼的時間都沒有,孤身一人,十麵埋伏,死了便是死了,活著還有比這慘烈的繼續。


    待四周安靜下來,剩下的隻有自己的喘息。


    我看著屍體一具具被搬出,有刺客,有老人,有小孩,有書生,有少女,還有孕婦,皆被泯了聲音。


    次數一多,師父便不再將我扔到黑屋子。我該慶幸嗎這想法可笑。


    人還是那些人,隻是房間變得十分明亮,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們臉上深深的恐懼。


    我開始奢望黑暗,光明是如此刺眼。半年後,我再也分辨不出孰好孰壞。


    師父笑了,他說我的眼睛終於像個死人。


    雪還在肆虐,沒了林子的遮擋,更加顛狂。


    不知道我的心與別人有何不同,常常聽說人心一死,七情六慾皆空。我怎的還知冷暖,且喜怒哀樂分明。


    心沒死幹淨?


    我笑了,駐足,等身後人跟上。


    林文揚,我莫名地相信他沒那麽脆弱,如同師父相信我若愛人,必定隻愛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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