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宮。


    安陵容環顧四周,隻覺得這裏的空間好大,空曠得讓人心裏發慌,牆壁仿佛也在散發著絲絲冷氣,與那正燃燒著的火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助。


    以前,不管是沈眉莊還是甄嬛,總會有一個人在她身邊,給予她支持和力量,無論遇到什麽難以解決的事,隻需側目,便能看到她們堅定的眼神,她就能很快想出應對之策,而此時,空蕩蕩的殿裏隻有她一人,她腦子一片混沌,根本沒辦法集中精力思考問題。


    她本以為自己掃清了甘露寺的障礙,又阻止果子狸去往滇藏,甄嬛就能在甘露寺平安度日,沒想到,雍正略微一出手,就打破了她所有的計劃。


    這就是皇權!沒有人能拒絕的皇權!


    她站起身緩緩來到院子裏,仰頭凝望鉛灰色的天空,一片片潔白的雪花掙脫束縛,紛紛揚揚地飄落。那雪花好像化作了一道道鋒利的劍,直直刺入她的額頭眉梢。冰冷的觸感瞬間蔓延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而這刺骨的寒意,卻也奇跡般地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許。


    她的腦子快速轉到著,企圖找到第三種解決辦法。


    不管怎樣,這事還得要沈眉莊知道。


    安陵容走出殿門,隔壁就是永和宮。大門外幾個小黃人挎刀而立,帶著肅然的殺氣,目不轉睛的盯著各處。


    這些都是禦前侍衛,出身高貴,對雍正忠心耿耿,想打點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隻得轉身回到延禧宮,盯著高大的宮牆發呆。


    延禧宮和永和宮隻隔著一條過道。


    她略一思忖,便招手示意小祿子靠近,而後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小祿子心領神會,微微頷首,接著輕咳一聲,抬高聲調呼喊:“娘娘,您快過來啊!”


    片刻之後,又再度高呼:“娘娘,您快過來。”


    他的嗓音高亢嘹亮,穿透力極強,輕易地越過那堵將此處與永和宮分隔開來的牆壁。


    采月站在殿外,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有些奇怪,小祿子若是找文嬪娘娘,為何要喊那麽大聲,難道他要找的不是文嬪娘娘而是惠妃娘娘?


    思及此,她迅速進入殿裏,將沈眉莊請了出來,一邊扶著沈眉莊的手一邊揚聲說道:“娘娘,您慢點走。”


    沈眉莊來到牆壁前,豎起耳朵聽著另一邊的動靜。


    與此同時,在延禧宮的安陵容也清晰聽到了采月的聲音,她輕輕啟唇,婉轉的歌聲便悠悠響起:


    “早春暮春,酒暖花深,便好似一生心事隻得一人來解,歲歲花藻簷下共將棠梨煎雪,自總角至你我某日輾轉天邊……雨中燈市欲眠,原已蕭蕭數年,似有故人輕叩,再將棠梨煎雪,能否消得你一路而來的半生風雪 。”


    沈眉莊靜靜聆聽著那首歌,當聽到歌詞裏提及梨花和遠離的友人,她瞬間便知曉這指代的是甄嬛,最後一句,也說到了歸來的友人。


    待這一曲唱罷,她也想明白了安陵容想要表達的意思。


    她強抑住內心的悲慟,略作鎮定後,朝著身旁的采月輕聲吩咐道:“去取我的琴來。”


    不多時,采月便手腳麻利地將琴擺放妥當。沈眉莊輕輕抬起素手,纖指在琴弦上緩緩撥弄,一曲《梅花三弄》的悠揚旋律就此奏響,那嫋嫋琴音悠悠飄散開去,最終傳進了安陵容的耳中。


    這是她們初入宮那年,甄嬛彈過的曲子,歌頌了梅花堅貞不屈的精神,也代表了她此時的心境。


    安陵容聽著悠揚的音樂,漸漸紅了眼眶。她們兩人,都在為對方考慮啊!


    皇上的心思已然昭然若揭,以禁足沈眉莊來逼迫安陵容前往甘露寺勸甄嬛回宮。倘若安陵容依言而去,沈眉莊便能很快解除禁足;可若是她不從,沈眉莊不知道何時才能放出來,這偌大的宮裏可就隻剩她安陵容孤身一人。


    而沈眉莊所彈奏的這曲《梅花三弄》,正是在委婉地告知安陵容,關於勸甄嬛回宮一事,回來也好,不回來也罷,一切都且由甄嬛自己拿主意,她們尊重甄嬛的選擇,也願意承受她的選擇帶來的後果。


    宮牆巍峨聳立,似是無言的見證者,隔開了兩個滿懷心事的女子。


    沈眉莊一襲月白色披風,在漸濃的暮色中略顯單薄,她身形筆直卻透著無盡落寞,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終是不受控製地潸然而下。


    不遠處的宮牆另一側,安陵容低垂著腦袋,她麵容蒼白,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望著眼前冰冷的宮牆。風輕輕拂過,帶起她的發絲,卻吹不散她心頭的哀愁,淚水也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盡管視線被這厚重的宮牆阻隔,彼此都無法看到對方的身影,可那股源自心底深處、多年相伴所培養出的默契,卻如無形的絲線緊緊相連。她們就是知曉,在這宮牆的對麵,對方必定也如自己一般,在默默垂淚,在原地堅守。


    天色愈發昏暗,墨色如潮水般緩緩漫延開來,將整個天空染成一片深沉。


    沈眉莊強忍著內心的悲戚,抬起微微顫抖的雙手,輕輕搭在琴弦之上。隨著手指的撥弄,琴弦發出了輕柔的顫音,一首熟悉的曲子緩緩流淌而出。那樂音空靈而俏皮,直直飄入安陵容的耳中。


    安陵容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悲傷思緒裏,聽到這樂音,身軀猛地一震,瞬間回過神來,這是自己晚上哄六阿哥和朧月入睡時所唱的歌謠。她知道,這是姐姐在催促她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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