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景溯垂眸看著那交疊在一塊兒的手,聲音在情緒撕扯中變得嘶啞不穩。


    “好。”


    好似疲倦不堪的候鳥,找到了可以停靠棲息的港灣,從此,不懼風雨,不畏嚴寒。


    即使知道這喜歡是短暫偷來的,可是有那麽一刻,也足夠了。


    “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了,我想把它們送給你。”


    少年潔白的手心上,肥嚕嚕的兩條小胖蟲,圓乎乎的小腦袋上被人用兩條極為細小的紅絲綁成了蝴蝶結,看起來又可愛又喜慶,頗有幾分喜蟲的意味在裏麵。


    她們很喜歡朝昭,一看到朝昭,十分開心的模樣,馬不停蹄地就咕湧著過來了。


    幾天不見,好像又肥了一圈。


    不知怎麽,看著小胖花和小肥花這模樣,


    朝昭的嘴裏情不自禁地就開始了分泌起了口水。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強迫自己從兩條肥蟲身上移開目光了,


    “不怕我拿著聘禮跑路嗎?”


    “不怕,”


    聞景溯漂亮的臉上忽然牽起了一個笑,


    “你”


    少年的五官本就儂麗精致,極為適合這樣鮮豔的顏色,


    黑發被盡數紮起,豎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幹淨又利落。


    意氣風發的少年站在那裏,竟比這身後的夏日流雲還要耀眼。


    穿著喜服的少女雙手交疊,搭在並攏的腿上,靜靜地坐在了床簷邊,等待著新郎前來掀開喜帕。


    房門緊閉著,站在門前的少年平複了一下略微緊張的心情,抬起了手,正欲推門而入。


    玉白的指尖堪堪碰上了門,心髒猝不及防地湧來了前所未有的劇痛,像是成千上萬的燒紅了的銀針,深深地刺入了每一寸骨骼。


    幾乎是一瞬間,少年喉嚨裏溢出了悶哼,


    他被迫彎下了腰身,緊緊地攥緊了胸前的衣服,才能緩解一二。


    滴答滴答,


    點點猩紅落在了地上,像是雪地裏乍然開出了一朵淒豔的寒梅,格外地刺目。


    就好似上天對他的癡心妄想落下的懲罰一般,在這個最重要,最在意的時刻,


    鍾情蠱發效了。


    比起鍾情蠱帶來的痛苦,


    還不及昭昭到了現在,仍舊沒有喜歡上他的這個事實來得痛苦。


    昭昭不喜歡自己,


    她喜歡的,隻有江謹。


    他再一次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然後再次從天堂,重重地跌入了萬鬼齊諳的地獄,粉身碎骨。


    明明隻隔了一扇門,近在咫尺,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在鍾情蠱發效的這一刻,卻像是千山萬水的遠。


    怕讓裏麵的人聽到,聞景溯隻能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哪怕下唇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也不曾鬆開,發出一丁點聲響。


    鍾情蠱發效的時候,每一次都會比上一次更加痛苦,而且沒有一丁點緩解的辦法,隻能靠著自身的毅力撐過去。


    他這個情況,根本沒有辦法去見昭昭。


    少年想到那個還在裏麵等著自己的少女,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


    明明就隻差最後一步了。


    聞景溯最終還是強撐著最後的力氣,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一步又一步,極為緩慢地離開了這裏。


    為了防止外人進入,苗穀的機關重重,且都是一些新奇古怪,他們沒有見過的。


    天支的人費盡了無數心思,也沒有一點兒辦法破解,


    直到,江謹來了。


    江謹似乎是對這些機關有一定的了解,在他來了苗穀以後,一切困擾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當機關被一層層地打開,苗穀的全貌也漸漸呈現在了眾人麵前,


    這是個很美的地方,臨河畔的地方,一座座吊腳樓在水霧繚繞中靜默浮沉,小竹林有流水潺潺,在清涼的日光折射之下,波光粼粼。


    可惜,沒有人欣賞這道美景。


    一行人的神情肅穆,尤其是為首的青年,褪去了溫和的表像,神情冰冷,就像是不遠處的深泉寒潭,帶來了無以複加的寒意。


    江謹第一眼就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


    門口上貼著的喜字,瓦簷之下紅色的燈籠,一一都在說明著,今日似乎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


    暗衛四下看了一圈,表情充滿了凝重,


    “主子,這似乎是在舉辦婚事。”


    而且,如果他猜得不錯,這膽大包天的苗疆少年,要娶的,還是他們未來的首輔夫人。


    江首輔結冰凝霜的眼眸染上了一層陰冷的戾氣,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那個明顯與其他吊腳樓不一樣的屋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叮~鍾情蠱輔助任務就此結束~”


    昏昏欲睡的係統聽到這句話,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過來,


    這摳門不要臉的888,還要偷人家的蠱蟲,來輔助完成任務!


    猶如被從天而降的水將淤積已久,堵塞河道的的淤泥衝走,隻留下了幹淨的出道口。


    原本像是一團漿糊的大腦登時變得無比清明,朝昭恢複了正常以後,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來自自家桶子惡毒的攻擊:


    “腦殘好了沒?”


    朝昭立刻回擊:


    “你才腦殘,你個陰險歹毒的巴嘎桶!”


    係統聽到這道同樣惡毒的聲音,熱淚盈眶,第一次沒有了想要繼續回擊的想法。


    正常的王八蛋終於回來了。


    誰能知道它上次這樣試探朝昭,得到的卻是這王八蛋的一句:


    “就算我是腦殘,也隻是溯溯一個人的腦殘。”


    把係統惡心了個夠嗆,一連三天都裝死沒出來過。


    腳步聲緩緩地響起。


    朝昭和係統說話的功夫,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一人一桶立刻停下來不說了,


    是聞景溯還是江謹?


    喜帕之下,露出了一雙幹淨的白色鞋子。


    燭火映照之下,青年的眉眼冰冷、淡漠,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房間內,正靜靜地凝視穿著喜服的少女。


    帶著柔和笑意的女聲溫溫柔柔地響起:


    “阿溯,是你嗎?”


    之前的猜測在少女的這一句話下被盡數推翻,他怎麽可能聽不出,這句話裏蘊含的歡喜與期待。


    青年漆黑的眼眸一寸寸沉了下來,好似遼闊得望不到邊際的夜色,有什麽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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