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襲玄色長袍,長發似綢緞,五官英俊,姿勢灑脫肆意,神態間卻是雲淡風輕。


    這一瞬間的,這一個畫麵,像是落入了冰湖的熱油,像是炸入了深海的悶雷,像是撕裂了陰霾烏雲的耀眼朝陽……


    淩玄的所有感官都被盡數捕獲,他所能看到所能想到所能感覺到的,隻有這一個人,隻有他眼角落下的那一抹清冷淡漠。


    “想。”淩玄開口,回應了他,然後驚人的渴望從心髒處蔓延,兇猛的席捲了周身所有神經,融入血脈,鑽進骨髓,霸占的是整個靈魂。


    想學什麽?想得到什麽?想擁有什麽?究竟想……


    楚暮雲揚唇,對他微笑,說下了幾乎是禁錮了淩玄一生的話語:“我等你打敗我的那一天。”


    他將他從數千年的沉睡中喚醒,他將他從至深的黑暗中拉出,他將他從一張白紙變成了一幅畫。


    ——一副由他親手繪製的絕妙畫卷。


    宿命。


    無數人都看不透的兩個字,因為它飄忽,虛假,充斥著無可奈何。


    可有時候……它又是那麽的美麗,那麽的驚艷,那麽的讓人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的為它所虜獲。


    楚暮雲做事向來雷風厲行,他的確教得了淩玄,教得了這個與生俱來的戰神。


    淩玄是罕見的全係,能夠使用所有法術,能夠修煉所有體係,天地間所有功法,隻要他想學,一定會學到最頂端。


    四千年後的千鸞峰藏經閣再次發揮了功效,楚暮雲的過目不忘幾乎將其重現,他對淩玄是傾囊所授,可惟獨有三樣東西是沒有交出去的。


    一個是莫九韶的逐月劍法,一個是陣法之術,還有一個是煉丹術。


    他甚至從未在淩玄麵前展示過。


    到這時候楚暮雲也明白了,為什麽在九百年後,淩玄避開夜劍寒找自己打鬥的時候,他明明用的全是暴食指導的招式,但淩玄卻沒有絲毫起疑。


    當然不會懷疑了,因為淩玄的招式還是他手把手教的。


    錯開了九百年的時光,兜兜轉轉,竟成了一個圈。


    淩沐——是楚暮雲為自己這個墓人的身體起的一個頗有些暗示性的名字。


    就像淩雲宗和淩夙雲,這是他給他自己的暗號,一個提醒他布局‘代行’之術的暗號。


    修行無歲月,楚暮雲守了淩玄近百年,直到把所有能教的都教了,也就是時候離開了。


    第125章


    這麽長時間的相處,淩玄對楚暮雲已經是絕對的信服。


    他天賦極高,修為進益極快,百年時間能夠達到這種高度,當真不愧為小狼犬之名。


    養了這麽久,眼瞅著要分開了,楚暮雲還挺捨不得。


    畢竟……這麽乖,這麽聽話。


    零寶寶已經徹底進化為憤怒的迷弟,這幾天一想起要開虐了,心情很糟糕,其表現就是話少了,表情包不見了。楚暮雲琢磨著,估計還會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哭唧唧。


    可惜也沒招,這次還真不是楚暮雲故意想虐小狼犬,隻是他必須去布置代行之術,必須讓這縷從淩玄體內勾出來的遊魂找到相應之體,也必須分離遊魂和本體,這樣才能讓遊魂紮根相應之體,更不要提他還需要大量的時間來滋養這縷遊魂。


    所以他必須與淩玄分開。


    不想讓這小狼犬繼續被困住,就隻能暫時分開。


    因為不是為虐而虐,所以楚暮雲對淩玄算得上非常厚道了。


    哪怕百年時光逝去,這小狼犬的頭像連一個角都沒亮,楚暮雲也沒半點兒生氣。


    他和貪婪很像,兩人的本性裏都是不懂愛的,既然不懂又談何愛人。


    貪婪性情偏執,還做了那麽多錯事,可楚暮雲都寵了他那麽久。小狼犬一直又乖又聽話,認認真真地跟著楚暮雲修行,人聰明悟性高,學東西極快,這麽省心,楚暮雲又怎麽會不寵他?


    算算日子,倒是恰好過了一百年,楚暮雲大半時間都和淩玄待在了荒原上,一方麵是暫時借用淩玄來加固陣法,一方麵也是這裏與世隔絕,如此僻靜之地於修行一事上是大有益處的。


    偶爾物資缺乏,楚暮雲也是趁著淩玄閉關的時候,自行去採買。


    所以這百年時光,淩玄竟是從未離開過此地。


    隻剩下最後的一段時間了,楚暮雲想了想,也是時候帶他出去看看了。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在荒原裏百年如一日,走出來才恍然驚覺,當真是變化極大了。


    破壁之戰持續了一百年,若非瀋水煙(貪婪)和謝千瀾(色慾)執意要尋找冰靈獸的魂魄,隻怕人界早就完全淪陷。


    因為他們的這股執念,人界斷斷續續地撐了一千年,但為什麽千年後……


    是放棄了?不再希望能找回沈雲了?


    不對……楚暮雲驀地響起早在照梅山的時候,在妒忌那裏的時候,生門大開,從中走出的成年貪婪。


    那時候瀋水煙說的是:阿雲,我找了你好久。


    所以……不可能放棄。


    到底發生了什麽現在還不能妄下定論,楚暮雲收回思緒,帶著淩玄走進了這座頗為熱鬧的妖界小城。


    正是天光明亮,城裏一片欣欣向榮。


    寬闊的街道,密集的人群,吆喝著賣著商品的小販,還有熙熙攘攘間隱約可聞的吵鬧和爭執。


    所有一切對於淩玄來說都是陌生而又新奇的。


    楚暮雲看他:“有趣嗎?”


    一般情況下,人們對於未知的新鮮的事務都會有莫大的興趣,所以楚暮雲才會這麽問。


    但顯然……這一般情況不適合淩玄。


    他眉心微皺,開口道:“沒意思。”


    楚暮雲壓抑問:“怎麽?”


    淩玄眼中閃過一絲嫌棄:“太弱了。”


    楚暮雲不禁失笑,習慣性地抬手撈了一把他的狗頭……自然而然地,淩玄順勢含住了他的唇。


    楚暮雲一怔。


    淩玄卻垂首吻得更深了一些。


    這也算是兩人百年間相處的默契了。


    楚暮雲雖比這傢夥矮了些,但他一直把他當孩子,被他逗樂了就忍不住去薅他頭髮。


    淩玄的紅髮色澤漂亮,手感順滑,也許是隨了主人那桀驁不馴的性格,這紅髮也非常不乖,發頂上總有兩撮翹著,怎麽捋都捋不平。


    而楚暮雲看著了就手癢,手癢就想去撈,而他一撈,淩玄便會順勢低頭吻上他。


    這姿勢就成了楚暮雲在索吻一般。


    若是在荒原上,在那人煙罕至的地方,楚暮雲大多時候都會順著他,和他親熱一番。


    但這會兒在城裏,熱鬧的街道上,周圍有來來往往的人群,雖說妖族粗獷,但這城裏人族的數目不少,他們兩個男人這樣旁若無人的親著,還是引來不少人側目。


    楚暮雲輕笑著推開他:“老實點兒。”


    淩玄一把握住了他抵在他胸前的手,再度吻了過來。


    楚暮雲側頭躲開:“走了,帶你四處看看。”


    淩玄眉頭不滿地皺了皺,他握著楚暮雲的手很用力,聲音有些悶:“沒什麽意思,回去吧。”


    楚暮雲轉頭看他。


    淩玄也眼睛不眨地回視他。


    真是服了這個靠本能活著的男人。


    從楚暮雲萌生了離開的念頭起,淩玄就一直隱隱有些不安,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不安什麽,但卻不自覺地表現出來了。


    楚暮雲提出帶他去城裏看看,淩玄的不安也就越發明顯了。


    楚暮雲察覺得到,當然他不會去點破。


    想要安撫著這頭小狼犬,楚暮雲那是得心應手。


    他將他拉近,迫他低頭後,在他額間碰了碰,彎唇笑道:“聽話,帶你去吃好吃的。”


    身為一個純的肉食性動物,淩玄對於各種肉那是妥妥的真愛。


    如果將他的喜好排個位的話,大概是:幹架、阿沐、肉。


    零寶寶插了一嘴:“明明是阿沐、幹架、肉!”


    楚暮雲:“……”


    零: ̄へ ̄


    楚暮雲讀懂了這個表情的意思,大概就是:寶寶不開森,寶寶有小情緒了……


    楚暮雲又對淩玄說道:“我們用過晚飯就回去。”


    一百年都過去了,也不差這幾個月,楚暮雲琢磨著,還是得讓淩玄再適應一下。


    找了家酒樓,楚暮雲點了一堆淩玄愛吃的,雖然楚暮雲也會時常買回去,但新鮮做的和放在幹坤戒裏的總是有差距的。


    楚暮雲放鬆了心情,陪著淩玄好好吃了一頓。


    有酒有肉有架打,對淩玄來說,這大概就是快活人生了。


    天剛擦黑,楚暮雲便和淩玄踏上了回程。


    玩了一天心情不錯,楚暮雲也沒用氣力,隻是和淩玄一起漫步走著。


    隻是沒想到……竟瞧著了那樣一幕。


    白花花的身體擁在一起,這兩名沒羞沒躁的妖族竟在這天色剛暗的時候便迫不及待地嗯嗯啊啊到一起了。


    還是在野外……


    第126章


    還是兩個男人……


    楚暮雲眉心一跳,他原是不打算和小狼犬科普真正的‘做愛’是怎麽回事的。


    可現在……一場活春宮,估計不用科普也自行領悟了。


    看都看到了,再躲開也沒什麽意思。


    那纏在一起的兩人生得都很不錯,下麵那個似乎有妖獸血統,發間有柔軟的耳朵顫啊顫的,膚色白皙,滿麵春色,估計是狐狸精那一流的,要不怎麽會浪成這樣。


    上麵那個似乎是個人族,身材健壯,修為不錯,體力也好,一個勁的沒聽,直讓那半妖獸尖叫連連。


    楚暮雲一眼就看透,這可不是對戀人,八成是那狐狸勾了人族來一場及時行樂,是件沒感情基礎的你慡我慡大家慡的好事。


    可偏偏那狐狸是個嘴上不把門的。


    大概是慡到了,隻聽他嘴上亂七八糟的叫個沒完,什麽情哥哥好相公……真是怎麽不要臉怎麽喊……


    要隻是歡愛間的yin亂話也就罷了,偏偏那小狐狸還是個愛‘談情說愛’的。


    後頭要結束了,他直接愛愛愛個沒完,真像是掏心挖肝地愛慘了那人族,真像是是因為用情太深以至於獲得了精神上的巨大的愉悅。


    然而也隻是像。


    眼睛是騙不了人的,他真愛假愛,楚暮雲看得太清楚。


    那人族想必也是知道的,也隻當是情趣一場。可在場的人中,有個人卻是不太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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