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吏心跳如擂鼓地接過。


    在翻開包裹的時候他一直默默祈禱,拔下紅色的劍鞘的時候,甚至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突然,他用力地大吸一口氣,然後,四肢百骸頓時都放鬆了。


    “天子的狂飆劍確實可作為天子詔。”他輕鬆地說,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回首招呼下屬打開城門。


    “殿下請。”


    “多謝。”越王溫和地點點頭,和侍從縱馬騎行,就要穿過千乘門。


    門吏看著二人挺拔的背影,突然臉色大變。


    “殿下且慢!”他大驚失色地喊。


    “卿還有何事?”越王控製坐騎停下,轉過頭來溫言相詢。


    他快步衝上前,心裏後怕不已,還好沒有鑄成大錯。


    “殿下背上的包裹,在下可否一觀?”他忐忑地說。


    因為這黑色包裹與越王的王服同色,而且包裹細長,服帖在越王頗為寬厚的脊背上,令他之前竟沒有注意到。


    “這是為何?”越王耐心地詢問,麵容平靜,語調還是那麽溫和。


    “因為……”他硬著頭皮說,“城中一位貴人丟了佩劍,便傳命我一定要注意出城的佩劍。”


    越王寬容一笑,幹脆地解下了包裹,主動展開,裏麵除了一些銀票之外,也有一把長劍。


    門吏看到那把劍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逃過一劫了。


    “此非在下所尋之劍。”他雙手一抱拳“殿下恕罪,多謝殿下配合。”


    “舉手之勞,卿不必多禮。”越王微微一笑,然後隨口問道“是哪位貴人丟了佩劍?”


    “是安樂王。”門吏硬著頭皮忐忑地說。


    “那就勞煩卿多加留意了。”越王頷首道,沒有再問。


    越王和侍從穿過千乘門之後,門吏便吩咐關門。


    今天的越王的溫和耐心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在千乘門見過那麽多藩王,能對他一個區區小吏如此有禮的,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況且,他還那麽年輕、英武,朝氣蓬勃。


    他內心有些惋惜,雖然他隻是個小吏,今早接到那個天方夜譚的命令之後,他就明白,越王即使能過了自己這一關,此去也絕對是兇險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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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乘門在身後緩緩關閉,越王忍不住勒馬駐足,回頭觀望,然而目之所及隻有高大巍峨的城牆。


    越王苦笑著想:


    此次分離,莫說承諾,連個正式的告別都沒有。


    等等,“來日方長”算承諾嗎?


    縱使算,承諾也不是一定會實現的,


    就如上一次的分別——


    眼見叔父已經揚長而去,燕山公還是戀戀不捨地拉著東宮的手。


    “東宮,你還記得至尊寶和紫霞仙子的畫本嗎?”燕山公有些躊躇,“我隻是從小就對蓋世英雄充滿了嚮往……我不是……是……”


    燕山公欲言又止,東宮寬容地點點頭,因失血與疲勞而冰涼的手握緊了燕山公同樣冰冷的手掌。


    “嗯,不要怕,我會好好勸解父皇和北平王,等他們想通了……”東宮頓住,狡黠一笑,“我就駕著七彩祥雲去接你。”


    第7章再轉


    距燕都三十裏的平原上,有一亭名飛星,是燕帝為懷念其父而修築。


    此時,飛星亭旁,有兩隊整裝的軍士正在待命。


    領頭的二人分別是龍驤將軍和安樂王。


    龍驤將軍看著身旁老神在在的安樂王,心下頗覺不快。


    天子出征,龍驤將軍作為赤杉軍副督留守都城坐鎮,是都城中除了天子與藩王之外唯一有權進出都城之人,正是責任重大,須得打足精神全力應對不可分神之時。


    哪知今早,天子前腳剛走,安樂王後腳便至,說有叛逆需他去捉拿。


    雖然他隻聽天子令,但安樂王信誓旦旦叛逆之事,且安樂王是天子叔父,當不會做不利於天子之事。


    而且安樂王帶著天子許他今日可自由出城的詔書,天子對此事應該也心中有數。


    誰知他領一隊精兵和領著一隊自己府兵的安樂王趕到此處時,哪見叛逆之影?


    偏偏安樂王還故弄玄虛,雲隻需守株待兔,不時便見分曉。


    燕都內眾人皆知,安樂王因病才返回燕都修養,此時正因重病臥床,需天子親征幽州。雖此時安樂王看起來毫無病態,他也關懷了幾句,而對方隻說此乃引蛇出洞之計幾字便緘口。


    龍驤將軍忍著不快,滿頭霧水地等待了約一個時辰,前方平原出現了兩道縱馬而來的身影。


    身旁安樂王打開摺扇,臉上出現了得意的笑容。


    當看清來人時,龍驤將軍十分驚訝。


    竟是越王。


    他雖與越王沒有什麽來往,但也知道天子一向和越王親厚,而且天子出征前已下旨令越王返回越地總領軍政,安樂王所說叛逆和他有關?


    越王一行二人在他們麵前停下時,安樂王縱馬行上前去,不斷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龍驤將軍雖滿腹狐疑加不快,但這畢竟不可兒戲,便也跟了上去。


    “越王此行是往何處去?”安樂王笑容滿麵地開口。


    “奉天子令,去國就藩。”


    龍驤將軍有些驚訝,藩王就藩向來儀仗光鮮,侍從如雲。


    越王二人之行,莫說太過寒酸,護衛之責,一個侍從怎夠?


    雖然越王這侍從看起來確實有些不同尋常,龍驤將軍打量著對方分外高大分外挺拔的身影暗忖。


    越王此行看來確實非同尋常,但隻要是天子授意,也無甚緊要。


    “有天子詔否?”隻聽安樂王又問。


    龍驤將軍很驚訝安樂王竟有此問,今日無天子詔怎可出城?


    “有,天子之狂飆劍。”越王回答,麵無異色。


    這下龍驤將軍更驚訝了,須知狂飆劍跟隨天子征戰多年,從不離身,雖說天子曾同他們說過必要時狂飆劍也可作為天子詔,但是威名赫赫的狂飆劍,從沒派上過除了上陣殺敵之外這另一個用場。


    越王的從容鎮定讓安樂王有些失望。


    但很快釋然:這豎子一貫會裝,長於忍耐,安知此時不是已經忐忑得兩股戰戰。


    安樂王麵上笑意加深。


    “可否出示讓龍驤將軍一觀,龍驤將軍負守城重責,必須確保今日進出城之要人要物絕對出自天子授意。”


    龍驤將軍雖對安樂王把自己推至台前有些不滿,但此事事關重大,他不敢怠慢。


    “失禮了,請殿下出示狂飆劍。”


    “此乃將軍職責所在,談何失禮?”


    越王微微頷首,向其侍從示意。


    高大的侍從解下背上包裹,取出一把長劍雙手奉上。


    龍驤將軍接過長劍,在安樂王悠然地注視下,打量了一番。


    他心想,此確是狂飆無疑,安樂王究竟何意?


    “將軍看仔細了麽?”安樂王笑吟吟地問。


    這是篤定此劍一定有問題之意。


    狂飆乃天子之父親自鑄造贈與天子,昔年北平王不但能征善戰,於鑄造也是頗有心得。鑄劍的爐坊、工序、用料配比不同,在劍的細節上也能體現出來,即使有人蓄意模仿,狂飆劍也沒有第二個鑄劍師能鑄造出來,絕無偽造的可能啊。


    而且,此劍的各個細節都和他熟知的狂飆劍完全一致。


    他開始回想記憶中跟隨天子征伐時見到的狂飆劍。


    傷痕?狂飆劍削鐵如泥,劍身沒有一絲劃痕,連特製的劍鞘都完好無缺。


    還有什麽呢……


    突然,龍驤將軍渾身一震,他知道問題出在哪了,而且,也不奇怪此劍能騙過千乘門門吏。


    “此非天子之狂飆劍”他凜然道。


    安樂王滿意地點點頭:“戒嚴之日,無詔不得出城,否則,其罪當誅。我說的沒錯吧,將軍?”


    雖然越王一直神色平靜,毫無驚懼之色。


    但無詔出城,無論因由,皆是死罪。


    龍驤將軍神色凝重,正要命人將越王控製住,安樂王又抬手打斷他:


    “今日我與越王亦是久別重逢,將軍可否給我一刻鍾讓我與越王敘敘舊,我與越王就到飛星亭中小敘片刻,勞煩將軍在此稍候,可否?”


    龍驤將軍應允後,安樂王便先行邁進飛星亭,慢慢打量著這座侄子為兄長修築的亭台,沒想到,他第一次來,竟是這樣的機緣。


    另一邊,越王與侍從交待了幾句後,也向飛星亭走去。


    飛星亭內,安樂王與越王對坐,隻聽前者搖著摺扇笑吟吟地說:


    “萬年郎,別來無恙,沒想到久別重逢竟是這樣的場景,我畢竟曾是你的老師,傳道授業解惑已成習慣,即使是此時此刻仍是想要給昔時的學生些許指點啊。你就不好奇今日此事中的關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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