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都頭也壓低了嗓門回答:“光是看現場,我本不相信有這樣的人間凶獸,但他跟拐子頭領搏鬥的那場,我算是親眼見到了……”


    蒙頭用手指指著自己的眼睛,繼續:“就是這兩隻眼睛看到的,當時我離他不到三丈遠——那拐子首領極其凶惡,衝入屋內的時候,已經打傷了我們半數的衙役,等他衝出來的時候,我們七八個人堵都堵不住,還陣亡了兩個兄弟……就是如此罕見的凶人,那傻子上來,拿長槍當劈柴般一掄,隻一下,插翅虎便重傷,腳下再沒有挪動半寸。


    插翅虎還則罷了,當時時大郎的背影擋住了我的視線,但院牆外,接應插翅虎的鐵匠,三兩下砸塌了一堵牆,這樣的人也不過挨了那傻子一下……


    實話,其實我最看不懂的,就是傻子與鐵匠的搏鬥,我眼花了,沒看到傻子的動作。但……娘也,我以為隻有我眼花,其實所有的人都眼花了,他們都看不清楚傻子的動作,隻記得傻子扔出一塊石板,鐵匠掄錘砸碎了石板,錘頭反撞到他自家胸口——這就完了。


    我查過了,這鐵匠不是本地人,但他錘法精煉,手藝精湛,如果沒有遇到傻子,也許以後就是當地知名的鐵匠坊大師傅,但可惜啊,誰能想到呢,好好的鐵匠不做,跑來做盜匪的接應人,被傻子隨隨便便扔出的一塊石板砸死。”


    書記閉著眼睛慢慢的答話,他的嗓音裏透漏著無盡的疲憊:“這樣的大案,發生在海州城下,海州城上下恐怕都脫不了關係……我聽了,按歹徒的賬簿記錄,他們來來往往海州城已經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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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案子破了,整個破案過程中,前前後後全是傻子的表現,這樣的文章送到京城裏,禦史言官不免要問:傻子如果沒有出現,我們海州城上上下下的官員都在幹什麽?這麽多年,海州城是否一直在包庇歹徒?”


    蒙都頭其實也是這個打算,他嘿嘿一笑:”娘也,書記跟我想到一塊了……那傻子方麵沒問題,人傻,雖然能一拳一個了結歹徒,但脾氣很好,當麵稱他為傻子,一叫他就答應。“


    掌書記頭頭:“既然這樣,那麽傻子我就不見了。至於這篇文章該怎麽做,你心中有數,回頭傻子那裏,我們在錢財上多多補償,讓他不出話來。”


    蒙都頭連聲答應,又聲的補充:“施衙內那裏,也是這樣打算。另外,褚姑娘也,傻子太天真,已經忘了過去的身世,如果咱四處宣揚傻子的功勞,恐怕匪徒的餘孽會找上他報複。那傻子待人全沒防備,為了保護他,咱在報告裏還是隱瞞一下為好。”


    掌書記立刻兩眼放光:“你的褚姑娘,可是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姑娘?”


    蒙都頭頭:“正是那位褚姑娘,這件事被發現的緣由,就是他們在桃花林中舉行詩歌雅會,聽到荷花院裏慘叫聲,趕過去救援……”


    “停停停,拐子這種事,也不是姑娘們應該沾身的——這篇文章,從頭到尾不要提那些姑娘們。”


    蒙都頭有為難:“可如果把這事兒,全弄成咱捕快的功勞,又有不過去——娘也,三月三本是女兒節,咱一群衙役跑到桃花觀郊遊,旁人沒準要懷疑某的性別。”


    掌書記沉思起來:“那就讓妙泰出麵,就妙泰發現蹊蹺,通知衙役們過來查看一下,很不巧,你們撞破了拐賣事件……太好了,如此一來,整篇文章就完美了。”


    掌書記的是:“如果妙泰出麵告發,那麽桃花觀趕她出門就好理解了。而妙泰本來就是官宦女,讓妙泰告發,既不影響她的聲譽,反而討好了她當官的父親。


    掌書記鄭重叮嚀:“我給你實話,破獲了這麽大的拐賣團夥,海州城的富商們,不免要為自家孩子的安全而鬆一口氣。這件事報上去,府衙上,官方賞賜少不了,海州城的富商,也多多少少會犒賞一下那些替他們除去隱患的衙役們,所以這件事,錢財上麵賞賜少不了。


    妙泰不是要搬出去嗎?需要多少錢她隻管開口!那傻子不是要出去謀生嗎?咱重重酬謝他。另外,所有在場的娘子們受了驚嚇,今後不免需要用一些安神藥——花多少錢沒關係,府衙全部負擔。


    在場還有些士子們——也沒關係,讓他們把名姓報上來,府尊可以答應他們在州試上予以幫助,讓他們輕而易舉通過州試成為舉人,隻要他們把嘴夾緊……”


    知州的各項慷慨政策中,唯有最後一最誘人。那群在桃花林在中吟詩彈琴喝酒的青年學生,事到臨頭表現的還不如褚姑娘熱心,現在,人人都能混上一個舉人身份。


    舉人身份意味著什麽?大宋朝與讀書人共治天下,有功名的讀書人就是當代貴族。


    蒙都頭扭著身子,很不好意思的悄聲提醒:“書記,俺也是讀書人。”


    其實,海州府城離雲台山並不遠,州衙裏昨天接到消息的,掌書記今天中午才到,可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早已經在府城的帷幄之中,已經運籌好了。所以掌書記毫不猶豫:“如此一件大功勞,落到都頭手裏——當今官家是道君皇帝,為了遮掩道士參與的內幕,一定會重賞立功者,就像我們重賞那傻子與施衙內一樣。


    嘿嘿,為了堵住所有參與者的嘴,別讓他們四處亂,敗壞了道家名聲,道君皇帝是會不惜一切的,都頭至少能得個越級提拔——你現在是吏員吧,這件事過後,也許能夠給你賞賜一個品級冠帶,讓你成為正式的官員。比如,給個九品官縣尉如何?”


    官員與吏員中間存在巨大的鴻溝,大多數吏員奮鬥一輩子都做不成官員。偶爾有一個吏員享受了品級,成為官員,那簡直是被雷劈了之後,再遭蛇咬的概率事件。


    掌書記如此一許諾,蒙都頭立刻被這個大餡餅砸暈了:“啊啊,親娘也,咱從此可以穿綠袍了。”


    宋代低品級官穿綠袍,而吏員則是一身緇衣——也就是“黑衣人”。


    掌書記不耐煩的回答:“知州大人已經把案卷寫好了,案卷中,請求給你正九品的待遇,朝廷打個折扣下來,也能是個從九品,可萬一朝廷要越級提拔,沒準你就是從八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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