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去食堂吃完晚飯,君莫放下手中的資料,一幢幢樓的去檢查。再回到辦公室,餐飲部打來電話問她要不要宵夜——她以前從來是不要的,覺得麻煩——今天破例讓他們送了一份雞汁餛飩,覺得生活真美好,也能在五星級酒店中享受宵夜。


    她將湯也喝完,困頓的躺在床上,勉強看了看表,已是深夜十二點開外了。迷迷糊糊的認識到咖啡不過就是預支精力罷了,咕噥了句“再也不喝咖啡了”,翻身便沉沉睡著了


    第二日被告知美國客人已經從外地返回,正在客房休息。君莫覺得自己身體有些不對勁——似乎渾身有些輕飄飄的發冷,明明昨晚將暖氣調到很高——她隻能強做不以為意,畢竟再不舒服也不能像上一次那樣隨便的請假回家了。


    這是職場,不是學校,想翹課看電影逛街也不會有人多過問一聲——你不想幹了,等著遞簡歷和往上爬的人不知在身後排了多長的隊。她無心也無力再去準備什麽了,對著鏡子簡單整理了一下就去門口。


    她提前在大堂吧等客人,一邊向服務員要了一瓶清涼油,慢慢抹在手腕處,又放在鼻下輕嗅,似乎覺得清醒了些。再抬眼,見到那一晚見到的美國老頭穿著一件紅色格子襯衣 ,由韓自揚的特助伴著走過來,連忙迎上去問好,也對特助小肖打了招呼。


    君莫介紹了自己是歷史專業畢業,鮑威爾仔細打量了她,反應讓她錯愕:“一個既精通歷史又從事現代管理的人才是很難得的。”


    她無聲的笑笑,說了聲謝謝,便一起登車。


    車子裏又開著暖氣,她頭疼的想著,一邊應付客人,隻能從本就有些勉強的專業術語中尋找想要的單詞。


    老頭子似乎對中國歷史的研究早就超出了興趣之外了,車子駛向的古代遺址在城外很遠,一般根本沒人去看。


    去了不過是大失所望。考古現場似乎荒廢了很久一般,小肖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工作人員,得到的回答不過是“這裏又不是景點”。君莫在一邊看著,心中也是荒蕪一片,隱約的覺得心痛,卻隻能徒勞的看著一大片坑坑窪窪的空地,難以想像這就是中華民族的發源地之一。


    鮑威爾的神色說不上不滿,老頭身材精瘦,嘴角卻是讓人難以理解的微微吊起,轉頭對她說:“我們去博物館吧。”


    何來的博物館?


    她略帶艱澀的說:“這個遺址的博物館尚未建成。去市博物館行不行?很多有價值的文物都在那裏陳列。”


    車裏一片沉默,來時鮑威爾還在和她大談在美國拍下的一件明代精品官窯的瓷器——君莫態度有些自己難以理解的疏淡,並不是身體的原因,她自認為以自己的專業素養,可以控製起身體不適——隻是不喜歡國寶流落海外的感覺。


    進了博物館,立刻便找了一個專業的講解人員,自己和小肖走在後邊。恰好走到了一件觀音像前,她聽得清清楚楚:“你們中國人有信仰麽?”


    小導遊本來在認真地講解佛教中觀音由男變女的變遷過程,頓時愣在那裏。


    老生常談了,君莫冷冷的想,似乎不用清涼油,頭腦也一下子明晰起來。中國人在信仰一道上確實和國外是迥異的。她向來也承認這一點,於是將目光移向鮑威爾,


    卻發現他又將目光轉向了觀音像,似乎並不在等待回答。


    她微微依在展覽廳的柱子上,閉了閉眼睛。小肖輕輕碰了碰她:“李經理,你臉怎麽這麽紅?”


    君莫勉強開了個玩笑:“化妝太濃了些。”


    他們跟上前邊兩個人,鮑威爾皺眉看著一片褐色的石器:“商代?你知道麽,我們的學界中一直在懷疑到底中國是否有這個時期的國家存在。”


    講解員還沒開口,標準的無懈可擊的英語在他身後響起:“鮑威爾先生,我們中國人的信仰很大程度上是我們的悠久歷史,這一點,請不要懷疑,我們中的很多人心中沒有一個確定的上帝——但是這不妨礙我們有一樣的民族心理去認可這些文物所代表的文明。”


    她頓了頓,語帶微微諷刺:“中國悠長的歷史早就教會了我們是非對錯。至於,夏商朝是否存在的問題,不妨去查看下我國在進行的夏商周斷代工程——相信有很多證據可以證明。當然,在我們心中,其實這些不需要證明。”


    她一口氣說下來,自己也覺得吃驚,又覺得泄氣——天知道為什麽要這樣激動,或者隻是因為他一直努力的方向就是這個?


    鮑威爾愣了兩秒,目光中帶了幾絲異樣,沒有接話,接下來的時間中,隻是安靜的聽和看,也不再插話。


    原來他要趕下午的飛機,君莫鬆了口氣,汽車已經回酒店了,她先下車,大廳中站著熟悉的男子,麵帶微笑。她忙讓出了一個身位,韓自揚向鮑威爾伸手,無意間帶過她的手背,不由自主地緩了幾秒,回頭看著她。


    君莫避開他的眼睛:“韓總,我的任務完成了。”也向鮑威爾道別,實在有些撐不住了,緩步向辦公室走去。


    午飯也沒吃,昏昏沉沉的在沙發上睡了一會,打電話給酒店的醫務室要了幾片藥吃了下去。窩在了辦公室察看瑞明的計劃書,總算辛苦的挨到了下班時間,裹緊了大衣出門。隻覺得腳步都是軟綿綿的,一心想回到家中睡死過去,也就攔了計程車報了地名,枕著車門閉眼休息。


    家中頓時像極了天堂——她什麽也不顧,陷在床上大睡,顧不得是一秒還是一年了。直到嗓子似乎冒煙,這才掀開了眼皮一角,猶豫要不要起床喝一口水。手機在一邊無奈的震動,她順手接了起來,如果不是想起來喝水,恐怕永遠也聽不見鈴聲了:“餵?”


    “李君莫,你在哪裏?”這樣熟悉的聲音,似乎還帶著焦慮。


    “家裏。”她懶得去分辨是誰。


    “出來開門。”似乎鬆了一口氣,對方簡練的說。


    君莫慢慢爬起來給自己找了一杯水,這才頭昏腦脹的去開門。


    韓自揚在看到她的一剎那皺起了眉頭,她的臉頰燦爛甚似桃花,目光迷離,開了門也不再理他,似乎沒有看到一般,轉身便往臥室走。


    他剛剛從機場回來,一路上打了無數電話,總是無人應接,酒店又說她已經下班,便索性站在了她家門口。


    他大步趕上正想倒在床上的她,拉住她的胳膊:“去醫院。”


    君莫皺了皺鼻子,無意識的掙了掙說:“我要睡覺。”


    她散發出的氣息這樣滾燙,韓自揚伸手探探她的額頭,雙眉皺得更深。不再和她說話,半摟著她的腰,一隻手拿起她的包和大衣,半強製的抱著她往外走。


    是手上紮針的微微刺痛感驚醒了自己,君莫環顧四周,最先發現的不是環境的改變,而是床頭那雙燦若明星的雙眸,帶著笑意望著自己。


    “這是醫院?”她下意識的問。


    “是。不用擔心,發燒感冒而已。輸完液就可以回家。”他一口氣回答完她的問題。


    君莫看看窗外,漆黑一片,早就失去了時間觀念。她微微掙紮著去夠床頭自己的手機:“我讓恩平來陪我。”


    韓自揚並沒有阻止她:“現在十二點多了。”


    君莫的手慢慢縮了回去。她抬眼看了看自己所在的病房,隻有她和他而已,他在一邊的桌子上,筆記本電腦發出嗡嗡的低響。


    “睡覺吧。我好事做到底了,打完點滴送你回家。”他站在自己身邊,嘴角是一抹讓自己安心的表情,“不用急著道謝。”


    她疲倦的點點頭,繼續睡覺。


    韓自揚在桌邊坐下,目光還是流連在她半露出的臉上,似乎褪去幾絲紅色就隻剩下蒼白了。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發燒時零零碎碎說出的話比以往對他說的一切話都要多——那樣稚氣的語調,撒嬌的口吻,隻讓他覺得陌生,似乎從來沒有好好認識她。


    他覺得心痛,忍不住又站起來,替她掖了掖被角。藥物隨著生理鹽水一滴滴的流進她的身體,他卻覺得不僅如此,似乎是一樣的柔密情感,緩緩流進了自己心中。


    君莫徹底清醒地時候已經坐在他的車中,遠處隻有稀稀落落幾顆星子在墨藍的天空帷幕中閃爍。她侷促說:“麻煩你了。”


    “是挺麻煩的。這樣大的人了還不知道怎樣照顧自己。”韓自揚眼睛看著前方,抬手又將溫度調高些,“生病了還要出去工作的人,不叫勤奮,是糟踐自己。”


    君莫不作聲。她能說什麽?明明是替他工作,真是裏外不是人。可其實她在心虛:她知道自己一場高燒是為了什麽,並不是著涼那樣簡單——大約是帶去一場心病。灼熱的將自己的一切化為灰燼。


    “我明天再把醫藥費給你好麽?”她換了話題。


    “嗯。”韓自揚微微點了點頭,“別忘了,還有兩天的療程。”


    君莫看了看時間,“連累你都淩晨三點多了還沒休息……”她一陣語塞。


    韓自揚沒有回她的話,一路將車開到她家樓底,替她拿了包,倒是走在她前頭。


    在她手機中輸了一個號碼:“有什麽事情就打這個號碼——我一直開機。”他沒有進門,在門口看著君莫將門關上,半晌,才轉身離開。


    第二日和同事調休,君莫再去醫院打點滴,已經覺得好了大半了——原來身體上的病就是慡快,來得急去得快——給他打電話,電話那頭韓自揚口氣淡然,似乎帶著抱歉,臨時出差在外地。


    她也知趣的沒提要還錢的事情——反正不急在一時,他也不會缺這個錢。


    聖誕節的到來讓君莫如同陀螺般整日裏忙得不可開交。一方麵聖誕節酒店的餐飲部和客房部都要有特別的優惠和策劃,另一方麵瑞明新款限量紀念版手機命名為“xmas”,已經開始了宣傳——gg鋪天蓋地的展開,新機雖然沒有上市,卻已經成為了各個網站討論的焦點。尤其是5000款限量版,更是炙手可熱。


    這是第二次和馬初景合作,君莫也覺得得心應手——她心甘情願的被繁忙的工作虐待。越發得覺得自己精神充沛,積極的態度讓馬初景都覺得可怕。


    她一大早起床,冬天的早晨是真的清冷,她不自覺望向cafe shop,還是關著大門——已經數日不開了,君莫忍不住添添嘴唇,真是懷念那裏的卡布基諾,又是聖誕節將至,她想淩姐一定能給她拉出一棵漂亮的聖誕樹的奶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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