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會的,」傅媽媽說,「老人孩子都在家,還能不回去嗎?」


    裏間房門響了聲,傅瑤跟著她媽媽走出來,眼睛通紅通紅的,想來已經是哭過了。


    舒羽看了她一眼,輕聲說:「有時候大人的看法未必就正確,那是權衡利弊,不是對錯善惡。」


    傅媽媽臉色微沉:「你沒有成家,不懂得這些。一旦有了孩子,孩子就會成為你今後生活的寄託。這不一樣。」


    「您說得有理。」舒羽也不反駁,朝她微一點頭,語氣並不敷衍,但顯然也不認同,起身拍拍傅瑤的小腦袋,和傅知禮夫妻兩個打了招呼,進書房教她功課去了。


    舒羽前腳剛出房門,後腳傅媽媽的臉色就沉了下來,起身對兒子低聲怒道:「你們現在倒是好,連手合夥來欺負我了是吧?出息了都,一個個的都有想法!你們可真是好!」


    傅知禮抿嘴沒說話,傅媽媽起身就要出門,被兒媳婦攔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推脫說要回去弄飯,氣鼓鼓地走了。


    傅知禮和妻子輪番說了好話,見還是留她不住,也沒了辦法。


    等傅媽媽這邊走了,關上了房門,妻子看著略有疲憊的丈夫也是心疼,他們之間明麵上的話少,她伸手拍了拍丈夫的手:「你們在外麵似乎是說了不少事情?」


    傅知禮微一點頭,捏了捏眉心:「小非和我說了,他朋友那邊估計也和舒羽說了,之前媽說的那個本來就不對,可我們當晚輩的,怎麽能直接說『你是錯的』?這樣說媽更不會聽。瑤瑤也是……什麽都講。」


    他妻子安撫地拍了拍他:「從前不直接說媽是錯的,也不見媽會聽。」


    「你這話說得像是對媽媽有意見?」傅知禮瞥了妻子一眼。


    傅瑤媽媽淡笑了一下:「也說不上來有意見吧,將心比心,如果是瑤瑤說她喜歡的是女孩兒,我也會接受不了,但結婚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僅僅我們家的事,還有別人家的事。」


    「有些東西隻是我們替孩子權衡之後的結果,能省去許多的艱難,好像是走了一條捷徑。可實際上成長的路左右都是那麽長,艱難不在表麵上,就會在心裏。」


    「小非和媽媽僵持了這麽多年,媽媽又不是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不過就是恨,不想讓他好過,這又算什麽呢?」


    傅知禮聞言一嘆:「當年姥姥是很喜歡政委家那姑娘的,可小非也沒做錯,唯一做錯了的,就是沒敢和姥姥說他的真實想法。媽媽這麽多年氣的就是他沒有完成姥姥最後的心願,覺得他不孝順,覺得姥姥走了之後有怨念,不安穩。」


    「可誰又不難過呢?他憋著,也沒個人敢講,直到姥姥走了才敢說出口,時機選得又不對,氣得媽媽住院的事情你也不是不曉得。可就是因為他沒錯,咱媽當時也沒錯,誰也不給誰低頭,一時心病養成了沉珂舊疾,現在剜都剜不掉了。」


    人死為大,長者為尊,遺願高如聖旨。傅媽媽心裏綁了個結,母親離世,她無法理解小兒子的行為,在傅知非姥姥過世的那天哭恨,明明都談好了的婚姻大事,明明都要成家了,能了卻老人家最後的心願,放下所有執念往極樂而去。


    傅媽媽大概也知道小兒子不願這麽早結婚,但根本就沒往別的地方想,也根本想不到。


    她隻說等兒子結婚了,有了家庭、妻子孩子,一個男人才算是真的「長大了」。


    成家立業,成家還在立業的前頭。


    她隻當以前兒子還小,年輕人不喜歡拘束。


    他姥姥心髒不太好,在醫院裏日漸消瘦,哪個家人又不心疼難過呢?沒什麽比眼睜睜看見生命流逝更讓人難過和害怕的了。


    他姥姥就這麽一個心願,看過了大外孫早早結婚生女,也想看看她執拗又倔強的小外孫能過得好。


    明明、明明當時提出來的時候,傅知非隻是皺著眉頭說他要想一想,後來又答應了「好」,她才和傅爸爸一起去商量這事,給他找了相親對象的。


    隻差買房結婚,九十九步隻差了這一步。


    傅知非崩潰了。


    他做不到。


    他沒辦法告訴有心髒病的外婆這個事實,也沒辦法昧著良心去做騙婚的事。


    他試過,他做不到。


    最後這一步踏出去就是回不去的深淵,要成全這場孝道,他就要活著死。


    他不敢說,隻能違抗。


    可誰都是娘胎裏生出來的凡心骨。


    傅媽媽也不是仙家、菩薩,傅知非隻一味地說「不」,卻給不了一個理由。


    老人家撒手去了,她心裏就生了恨。


    傅知非的孝道也是他媽媽的孝道。


    傅媽媽哭得崩潰,捶著小兒子哭得一點優雅也不見,撕著聲音問他「為什麽」。


    傅知非說出了真相。


    卻是往雨天裏放了卷颶風。


    他們之間溝通得太少了。


    家裏沒一個人能猜到這結果。


    傅媽媽當時就暈了過去,傅知非被心疼妻子的傅爸爸一巴掌打出了家門。


    放在當時來看,傅媽媽錯了嗎?沒有。她也隻是個想全了母親心願的普通人。


    傅知非錯了嗎?也沒有。他隻是做了正確的一件事。


    然而就像忠言逆耳,良藥苦口,正確的事並不一定就是能平衡矛盾各方的方法。


    正確的事往往因為正確,反而直觀地展現出現實與夢想之間令人窒息的差距;正確的事往往因為正確,反而讓人在人性裏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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