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楊知道戰爭傷人傷己,但對方既已欺負到了頭上,自己自然也不可能退縮。在娛樂圈裏混某種意義上跟打仗差不多,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今兒張三打臉你不還擊,明天李四王五就都會跳出來。她陳楊什麽都缺,就是不缺血性。從小部隊裏長大,她寧願站著死,也絕不跪著生。何況這種時候,不反抗才是死路一條。


    蔣東這一年安靜本分,除了繼續拍他的偶像劇,也接了部綜藝。這節目是陳楊和魏軍研究了很久給他定下的。正值奧運年,數個電視台都推出了明星競技節目,打著競技的幌子週遊世界,借著明星的撕逼合作傳緋聞拉攏觀眾。這或許不算最好的選擇,卻是比較穩妥的決定。


    比起一般的明星綜藝,這節目主要還是正能量的拚搏,情節跌宕起伏,過程鬥智鬥力,如果表現尚可,很容易拉到觀眾的好感,而除非特別作或者特別假,也很難引起普遍的反感。蔣東算是新鮮偶像,群眾基礎還不錯,加上顏值高體力強反應快外語好,理論上說漲漲粉問題不大。


    但有一個問題卻讓陳楊猶豫了很久——這畢竟是一款運動題材的綜藝節目,受傷恐怕很難避免。


    蔣東臨走前她叮囑了又叮囑,自己都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了念經的老和尚。


    等蔣東走了,她就天天盯著報導,生怕什麽時候蹦出來一個壞消息。其實小虎他們都跟著呢,雖然拍攝時都不在一塊兒,但知道消息肯定比節目通稿快。


    但她就是不放心。總覺得一顆心懸在半空中。幹什麽都不對勁兒。


    偏這時候事情還多,手機時不時地響。每響一次她都神經緊張一回,自己都覺得自己猶如驚弓之鳥。


    這不,剛洗完澡吹著頭髮呢,手機就又響了。


    她跳起來,瞥一眼電話號碼,覺得有點兒熟悉,想一想又沒想起來,怕是蔣東那邊有問題,還是迅速接了:“喂,你好。”


    對麵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為對方打錯了電話。


    狐疑地挪開手機又看了眼屏幕,她忽然想起了這號碼是誰的。


    她對數字向來不敏感,一向記不得誰的電話,那時他逼著她背他的號碼,每天都抽查。


    “都有來電顯示,幹嘛要背啊。”她抗議。


    “萬一出什麽事兒了呢,萬一手機丟了或是被人搶了呢,萬一……”他一本正經地碎碎念。


    她聽得哈哈直樂:“喂,應總,你這麽說你家保鏢會很受傷的喔,你這是在鄙視他們的專業能力啊。”走到哪兒,她身後都有兩個保鏢跟著,初時她真是特別不習慣,但還是體諒他的擔心屈服了。


    “必須得背。”他不理她,皺眉強調,看她嘟起嘴又放軟語氣哄她,“就背我這一個號就行。這個號是你專用的,不管什麽時候,一響我就會接。”


    “喔?不管是在開董事會還是在拚酒?”她笑眯眯地摸~他的下巴。他鬍子向來颳得幹淨,隻有她能見到一夜醒來時他新冒出的胡茬。


    “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他說。


    陳楊搖搖頭,將那混亂的回憶趕出腦海,清清嗓子,朗聲道:“應總,有事嗎?”


    ☆、分歧


    “陳楊。”對方的聲音有點啞,字與字之間拖得也有些長,一聽就是喝了酒並且沒少喝——她對他實在是太熟悉了,“你知道我現在在哪兒嗎?”


    陳楊默一默,道:“應總,喝完了酒就回家吧。”


    “陳楊……”他低沉著嗓子道,“今天我兒子出生了。老爺子特別高興……”


    “哦。”陳楊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隻淡淡道,“那恭喜了。”


    “但我為什麽高興不起來呢?”男人的話裏已經帶了些哭音,“我高興不起來……我已經擁有了我想要擁有的一切,但我心心念念的卻是已經失去的東西……”


    “應總。”陳楊聽不下去了,“回醫院去吧。您不該打這個電話。”


    “我就站在電影學院操場跑道上,想著這些年這些事兒。”應思白的聲音裏夾著點點風聲,顯得特別遙遠,“陳楊,我怎麽能把你弄丟了呢?”


    陳楊把電話拿開,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


    “應思白。”她對著電話清清楚楚地說,“你如果還尊重我,就馬上掛了這個電話,愛去哪兒去哪兒。你是個結了婚有了孩子的男人,沒有資格再對我說什麽。如果你還有點兒良心,想想你現在的妻子和孩子。”


    “陳楊……”男人終於哭出了聲,“你還是這麽心狠,你怎麽能這麽心狠……我一直留著這個號碼,就是希望你哪怕挽留一聲……可是你根本不給我機會,根本不給……”


    曾經親密的男人哭成這樣,要說陳楊沒有一點感慨那是假的,可是除了委屈,更多的是不可理解:“當初提離婚的是你,先結婚生子的也是你,你竟然怪我不給你機會?”


    她頓一頓,道:“把這個號碼銷了吧,我早就刪掉了。”說完,掛斷電話。


    她一個人在窗前坐了很久。


    她沒有想過應思白會後悔。但即使知道他會後悔,她也還是會離婚而不做挽留。而如果當時她不離婚做了挽留,他真的會回心轉意麽?誰知道。


    紅玫瑰白玫瑰。也許對有些人來說,總是失去的才值得珍惜吧。


    她將手裏的咖啡一飲而盡,又拿了手機,把通話記錄裏的那個號碼刪掉了。


    早已忘掉的一串數字,早已離開的一段生活,多想無益。


    不知何時,窗邊已升起一輪紅日。初升的太陽尚帶著幾分稚氣,陽光溫溫的,沒有那般刺眼。


    電話再次響起。這一次是小虎的。算算時間,那邊正是一天錄製結束的時候。


    “喂,出什麽事了?”她急匆匆地問。


    迎來的卻是一串清朗的笑聲:“能出什麽事兒啊?陳小楊你別咒我哈!”


    她忍不住就泛起了笑:“怎麽想起來打電話?”


    “這話說的,好像我平常沒跟你打電話似的。”那人語氣裏滿是無辜,“要不是電話都被導演組收走了,我怎麽也得一天三遍問安哪,對不對。”


    “又貧!”陳楊笑罵,“少來這套。說,有沒有受傷?”


    “沒有沒有。”他急忙否認,“別瞎操心,你的人你心裏該有數兒啊,咱那是特殊材料打造的,就這麽點兒活兒,能難得住咱麽?”


    你的人。


    陳楊在心裏咂摸了一遍。再一遍。


    “反正最重要就是安全。聽到沒?”她按住心裏的異樣,端著姐姐的架子強調,“不然回頭都不知道怎麽跟你爸媽交待。”


    “隻是要跟我爸媽交待啊?”他痞痞地問完,卻自己心虛地跳向了下一個話題,“最後一站回京城,錄製的時候你來看吧,給我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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