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澄這才睜開眼,一雙眼睛澄澈到透明,從車簾外泄進來的陽光沒有到達她的眼裏,那一雙美目冰冷到無情地凝著有些發怔的鳳玦,語聲嚴肅冰冷:“跪下!”


    鳳玦從未見過母親這個樣子,在他的印象裏母妃一直是那個溫柔安靜的女子,平日裏隻要見到他,都是愛極寵極,一句重話也捨不得多說的,怎麽今天一見麵,這還沒進他的府門,便要他跪下了?他怔怔地凝望著青澄,遲疑著開口:“母妃?”


    “我叫你跪下,沒聽見麽?”青澄並沒理會他語氣裏的委屈,依舊冷冷地命令著,這個孩子,看來真好鳳池所說一般,被嬌養壞了。


    “為什麽呀?!”鳳玦噘著嘴嘟囔著,一副不情不願。


    “今天你不跪,我便不會進你這皇子府的門。”青澄盯著他,沉著聲音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鳳玦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母親,這樣威嚴的樣子,像極了前幾日將他訓斥得大氣都不敢出的父皇,可她不是父皇,鳳玦心裏還抱著幾分僥倖,撒著嬌求饒:“母妃,您先同我回府再說,好不好?”


    青澄看著他討好的表情,心思百轉,想來這孩子也是從小裏沒有人帶著,自由慣了,竟連半點樣子都沒有,這樣的油滑沒有體統,如何能上得了台麵?也難怪鳳池那日火氣巨大,堅持要她來皇子府裏住著。時至今日,她才覺得,當初她奮力去救的這個孩子,竟還是沒有能護他萬全,他長成了如今這般軟弱可欺的無敵模樣,自己也是有幾分責任的。五年,這五年裏,她與他雖相處不多,卻也是不少的,她竟是從來沒有將這孩子都成是個皇子在教導,隻由著自己對孩子的喜愛,寵他任他,讓他這般沒大沒小了。


    到底是自己種下的因,現在這果,也該是自己來收了。


    不過,為時未晚。


    青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滿腔的情緒,緩和了語氣道:“我已經說了,今天你若不跪下,我是不會進你的皇子府的。”她頓了頓,揭了車窗的簾子,對著站在一旁已經呆若木雞的麥禾道:“麥禾,準備回念堯居。”


    麥禾還來不及有所反應,這廂鳳玦已經炸了一般怒道:“不行!”


    青澄被他這一聲也驚到了,半晌沒有回話,她忖了片刻,竟起了身,慢悠悠地下了馬車。


    鳳玦隻當母親這是回心轉意了,心下竊喜,討好般地伸手去扶,青澄避開了他的手,逕自下了馬車。


    “玦兒,你聽不聽母妃的話?”青澄站在馬車旁,一隻手還搭在車前座上,她靜靜地看著,淡淡開了口。


    “母妃的話我自然是聽的!可是……”鳳玦認真地回答,他四下看了看,有些為難,“母妃,這裏這麽多人,我身為皇子,在自己的府門外下跪,多沒麵子啊!”


    “你隻知道要你自己的麵子,你父皇的麵子呢?”青澄反問,“那日你父皇為了你的事著急上火,你卻是不知。他沒有當著你的麵發火,你便以為那是你的運氣,你可知,你這樣任意妄為,你父皇多難做?”


    鳳玦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才道:“母妃,您說的,我不懂。”


    “不需要你懂,你現在要做的,便是跪在這裏,為你之前的魯莽無知,向你父皇謝罪。”青澄的語氣帶了一絲勸哄,“聽我的話,這樣,對你好,對你父皇也好。”


    鳳玦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道:“母妃答應我,如果我跪了,便不會走了,對嗎?”


    青澄心中有一絲不舍,她從來不是做惡人的材料,“母妃不走,你跪在這裏,母妃會一直陪著你的。”


    “如此,那我就當是為了母妃,也要跪的。”鳳玦像是明白了什麽一般,沉靜地說道。


    “好孩子!”青澄看著他安靜無害的表情,知道他心裏也是這樣想的,當下心感安慰。


    此刻正值正午,天氣不熱,日頭卻是烈著,直直地照在頭頂。鳳玦毫不猶豫,麵對著青澄,直直跪下,他雖還不到十歲,但承襲了父係的好模子,身量修長,青澄看著他跪了下來,脊背挺得筆直,表情堅定。


    紀言到達皇子府門口的時候,府門外已經圍了好一圈人,他連忙上前,撥開人群,隻見人群圍著的中央,一站一跪的兩人如同兩尊雕塑一般,沒有半點聲響。


    這是怎麽回事?他將疑惑的目光投向站著的人,那人的目光掃過他,卻是沒有理會。紀言心頭一緊,忙喚來皇子府裏的人,將周圍看熱鬧的人都驅散了,這才走過去想要問一問情況。


    “你去以二皇子的名義寫一封家書給聖上,便說皇子平日裏自律不嚴,不懂自我約束,如今才明白當日的事情是一件十分有失體麵的事情,見到母親之後更是深感自己的不孝,故在皇子府門外長跪,請求父皇原諒。”青澄平靜地吩咐,“你向來文筆很好,遣詞方麵,不用我跟你多說了吧?”


    紀言點了點頭,又問:“這封信,是要我親自送到聖上手裏,還是請內侍代傳?”


    青澄掃了一眼已經被目頭曬得有些迷糊的人,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被迅速掩蓋,她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這封信的內容,越多人知道越好,但一定要做得自然。”


    紀言恍然,她原來存著的,是這樣的心思。向聖上請罪是假,宣告自己的地位是真,她雖是沒有名分的,卻也是皇子之母,這樣的身份,保不齊哪天就是要進宮的,到時候一個教子無方、不懂禮數,這樣的小罪名便能壓著她一輩子,她這樣,是在為自己鋪路,也是為二皇子留下了後路,不致被人戳著脊樑罵不懂事。


    “頌嵐,我現在身邊沒有可用之人,還望你能念一念昔日的情份,將這事辦好了。”青澄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委婉著語氣道,“我不想如澈糊裏糊塗地就過了這麽一輩子,也不想自己以後的路不順暢,你明白麽?”


    這一聲“頌嵐”久違了,紀言隻覺得喉嚨裏有千句萬句,到最後隻凝成了兩個字:“放心。”


    青澄點點頭,不再說話。


    二皇子府裏的事情經紀言的動作,在宮裏掀起了軒然大波,二皇子向來是個沒娘的,如今那位傳聞中的已經死了不知多久的生娘居然回來了,還在這一回來便讓二皇子在府門外長跪不起,自己還從旁陪著,這樣一個會做人的,不知是長得什麽模樣,也不知皇上對她是個什麽態度,會不會讓她進宮?這一連串的問題在各個宮裏如長了翅膀的蝴蝶飛來飛去。


    傍晚的時候,鳳池連晚膳也沒有用便坐了車駕出宮去了,這一消息傳出,各宮裏的更是坐不住了。


    倚月宮裏,陳祿披著一件大氅安靜地坐在桌邊看著書,她的身子一直養著卻沒有見好的意思,此時的她神容有些憔悴,多天未出門更是讓她原本明麗的臉上蒙了一層淡淡的陰鬱。


    “娘娘,該用晚膳了。”素梅進屋的時候腳下沒有半點聲音,此刻說話也是細細的,生怕驚了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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