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池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蘇寒玉雖年紀不大,但在朝中卻是頗有聲望,行事做人都是遊刃有餘,沒有半點不妥之處。要想奪得天下,他蘇寒玉確實是不可多得的謀士良才。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是再忍不住了。


    每每看到青澄為他默默垂淚,或是神遊物外,他就覺得一顆心像是被放在油鍋裏煎一般,那樣的滾油烹炸,讓他隨時會疼痛欲死。明明自己也在很早就認識了她,明明自己比蘇寒玉更出色更有權勢,可為什麽青澄從來不肯多看自己一眼?他想盡辦法斷了她的念想,錮她在宮中,卻怎麽也得不到她的心。哪怕展顏一笑,也極難得。


    不曾經歷,鳳池從來不知,他也會有這樣為情所困之時。他從來自詡聖明,卻不曾想,自己有一天,也會昏庸如前朝皇帝,為了美人,不顧朝政之本。


    可這些,他不會承認。


    “對於這件事,朕心中雖有些愧疚,卻是從來不後悔這個決定的,現在你既然活著,那朕也少一點良心煎熬。”鳳池一帶而過,明顯不打算糾結於這個話題,他撫了撫衣袖,又道,“方才你在門前想來也聽到了,朕已經向江淩霄討了你。你收拾收拾,隨朕一道回宮。你原本的身份自是不能恢復了,但朕許諾,絕不會薄待了你。你還有什麽別的要求?”


    沉默,突兀的寂靜占滿了整個房間,像是在積蓄著什麽。


    蘇寒玉站在原地,他沒有立刻答覆鳳池,隻是平靜地看著鳳池的眼睛,眸中瞬息萬變。


    鳳池也沒有退讓,任他盯著自己,淡淡地與之對視。


    兩個人一站一坐,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像是在進行一場不得了的角力。


    “我會娶青澄為妻,在這裏。”蘇寒玉驀地開口,說出的話足以讓鳳池暴怒。


    “你說什麽?朕沒聽清。”鳳池揚了揚眉,注視著他的眸子蘊著一絲危險。


    蘇寒玉像是沒有看到這些,冷漠地打斷了他的謊言:“聖上,您聽得清楚明白,隻是不想放手,在威脅我罷了。”這是他慣常用在旁人身上的手段,那時候蘇寒玉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隻是沒想到,有一天,這樣的情況會出現在自己的身上。也許是因為先前看得多了,他也並不將這個威脅當一回事,語氣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不過聖上,子澈不介意再說一遍:我將會在這裏,迎娶我心目中唯一的妻子,蘇青澄。為了和她在一起,我已經做好了拋棄一切的準備。聖上,您的意思呢?”


    最後一問,模稜兩可,是問鳳池是不是也準備犧牲一切,亦或是問鳳池是不是樂見其成。到底是哪個意思,端看當事人如何去理解。


    顯然,鳳池這樣自我中心的人不會看到前一種可能,隻聽他生硬道:“若是朕說不準呢?”


    “聖上,您憑什麽?”蘇寒玉的這一句,明顯是已經在嘲諷他了。隻見他唇角微彎,牽動著臉上的傷痕一起動作,扯出一個不倫不類的笑容。


    “朕是她的兄長,自是有權力決定她嫁誰,不嫁誰。”鳳池為自己急中生智想到的藉口而得意,青澄是青鳳的公主,這個身份是不可抹殺的,“你別忘了,她可是青鳳的靈華公主。”


    “聖上也別忘了,靈華公主此時正在伏蚩二皇子的大帳裏,乖乖地做她的伏蚩王妃。”借力打力,蘇寒玉四兩撥千斤,將局勢撥回有利於他的一麵,“聖上,兩國的和親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關兩國百姓的安危,皇上不會如此狠心,為了一個公主,而棄萬民於不顧吧?”


    饒是鳳池一再想要平靜對待這件事,可子澈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挑戰著他的底線,讓他退無可退,他咬了咬牙:“蘇寒玉,你是鐵了心要讓朕難堪了?”


    “聖上誤會了,子澈隻不過是想聖上成全子澈的好姻緣。我與青澄歷經太多磨難,如今我能死裏逃生,她能安全逃婚,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還請聖上能成全我們倆,畢竟,她也是您的妹妹。”


    “朕不認這個妹妹,你也不必拿這話來激朕。”鳳池冷冷回應,這一句“妹妹”,就像是在他的頭上加了一道可怕的箍子,讓他時刻都不能放鬆自己的意誌。他早就恨透了這個“妹妹”。


    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樣的不顧倫常,子澈一點也不著急,慢道:“便是聖上您不願承認,她身上流著的血,也是鳳氏一脈的,這一點,是您的否認也無法改變的。”


    鳳池被他的話幾乎激怒,良久不曾開口,半天才道:“那又如何?靈華公主已經遠嫁伏蚩,在這裏的青澄,也不是青澄了。佐辰軍有的是辦法給她換個合適的身份。”鳳眸中滿是自信,覷著蘇寒玉的目光有那麽一點傲然不屑,涼薄的唇輕輕開闔,那是一切盡在掌握的氣度,“隻要朕願意。”


    蘇寒玉看著鳳池近乎瘋狂的表情,一直平靜的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稍刻,他才開口:“聖上,您瘋了。”不是詢問質疑,是徹徹底底的肯定。


    是的,為了這個並不怎麽討喜的女人,他瘋了,無藥可醫地瘋了。


    “朕很清醒。”鳳池自持道,“子澈,朕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隨朕回去,隻當剛才我們的談話沒有發生過,朕可以既往不咎;二是繼續你剛才的執念,那朕隻好讓你永遠留在臨淵,永世不得出。你要相信,朕做得到。”


    的確,他做得到。許給江淩霄一些好處,他便會永遠被困在這裏,如他所言,永世不得出。


    想到反抗可能帶來的結果,蘇寒玉並不害怕,他從來不是一個會被眼前困境所打倒的人。隻是若再與青澄遠隔萬裏,他將痛不欲生——這才是對他最有力的懲罰。


    從什麽時候開始,曾經齊心的君臣走到了這一步?他不知是自己太過執著,還是鳳池太過偏拗。隻是這一步,他不想見。


    見他陷入沉默,鳳池心中也是感慨萬千,他和蘇寒玉自幼便相識,雖非兄弟,但鳳池和他的感情卻比紅牆裏的親兄弟還要好,這也是後來他下江南尋子澈回京輔助的原因,他隻信得過蘇寒玉。


    可是現在,他們卻要這樣針鋒相對,為了另一個人而角力,互不相讓。


    有什麽能比這樣的事情還要悲哀?鳳池心中微微苦澀,但臉上,依舊是勢在必得的堅定。


    蘇寒玉衡量許久,以他現在的力量,的確不足以與鳳池的君權抗衡。他淺淺一喟,剛要開口,房門被大力推開。


    采苓大口大口喘著氣,顯是經過了很激烈的運動,隻是臉上卻沒有運動之後的cháo紅,反而淨是蒼白。


    “公子,公主她……她……”采苓話都說不完整,抬頭時剛好對上蘇寒玉沒有遮擋了臉,一時愣住,竟不知如何開口。


    蘇寒玉見她像是駭到了,忙將攥在手心的麵具戴上,和聲問:“采苓,到底怎麽了?”


    “公主她好像……好像不行了!”采苓的氣還沒有喘勻,話卻是完整說出來了。


    她話音剛落,鳳池已經站起身來,力道之猛,將桌子上的茶盞都打翻了,茶汁濺了一身也渾然不覺。他冷冷地盯著進門來的丫頭,語調也像是凝了冰霜一樣:“你剛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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