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澄很冷靜地聽她說完,仿佛在聽她說自己的經歷時,青澄也回到了當初子澈離開時的那個春天,明明一切都是明媚美好的,她也就差一點點就能夠治好他,和他一起遠走高飛不問世事,但偏偏就是棋差一著,他葬生火海,她淪落宮禁。往事一幕幕重演,她的心像是被用刀子生生剮開了一樣在滴著血,沒完沒了的疼。


    婦人見她不說話,眉間的憂愁比方才見到時還要深,心知她必是在思念已故的師父,便道:“青澄師父,我這次來,除了想看看師父之外,也是想圓辰一個心願,他隨我一起離開的時候日日都記掛著您,師父離世之後,他更是擔心您過得不開心,因此寢食難安。他現在是玉穎的使節,不方便和您私下見麵。隻能讓我前來,我知道您心裏一定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但我也知道師父對您的心意,就算他已經不在人世,青澄師父您也要努力過好每一天的日子,開開心心的,隻有這樣,師父在九泉之下才會安心。”


    青澄聽了她這一番話,緩緩抬頭看她,空洞的目光仿佛越過她在望向虛無。良久,她才定回目光,看著她的眼神裏帶著人類應有的溫情。“你說的不錯,我知道他正在某個地方注視著我,他一直都是希望我能過得好。我也在努力,讓自己活得好好的。”似乎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眼底的情緒,青澄移開了視線,投注在她懷裏的孩子身上,“茗葭,這是你和辰兒的孩子?”


    聞言,婦人頰上起了淺淺的紅暈,她到現在還不能適應自己已經有了孩子的事實,每每被人問及,總是忍不住地臉紅。她點了點頭,柔聲道:“嗯,已經滿百天了。”


    “才三個多月?”青澄湊過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小小的人兒安靜地睡著,淺淺的呼吸聲時隱時現,聽得並不真切,但一起一伏的胸口讓人可以明確地看到生命的脈動。青澄的目光好像膠著在了孩子的身上,她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小了下來,“這麽小!叫什麽名字?”


    “辰還沒有給他取名字,他說想趁著這次來這裏,請你給孩子取個名字。”茗葭說話的聲音也低低的,惟恐驚著了孩子。


    青澄拍著孩子的手頓了頓,一臉受寵若驚:“我來取名字?”


    茗葭的臉上滿是幸福:“是的,這是我和辰的兒子。不僅是辰,我也希望由您來取這個名字。”


    青澄聽了她的話,微一頷首:“既然你們同意,那我便不推辭了。孩子生在八月裏,是麽?”


    “八月十六。”


    “倒是個好日子,正是月圓人團圓的時候。‘圓’有圓夢、團圓之意,也是生命的本質,循環往復,生生不息。但男子若以此為名不夠大氣。玉器多有圓者,君子如玉,便以‘懷璧’為名,”青澄又思索了一會兒,道,“端木懷璧,這個名字如何?”


    茗葭微微一笑:“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青澄仿佛鬆了口氣,又想到了什麽,道:“你喜歡便好了,這孩子生於家族之中,長大之後不免要經歷許多危險之事,這是你我都無法規避的。我想給孩子再取一辱名‘平安’,自幼喚他此名,也算是我們長輩對這個孩子的一個祝福。你認為呢?”


    茗葭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青澄師父,多謝您為孩子想這麽周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茗葭說著便要起身叩謝。


    蘇青澄架不住她的熱情,忙擺手道:“這是做什麽?!這孩子是辰兒的,也算是我的小徒孫,為他取個名字不過是我這師祖的一番心意,怎麽能受你這麽重的禮?快起來!”


    兩人你推我讓的姿勢讓在外偷偷窺視的司棋看不明白了,這又是演的哪一出?他剛想要運內力去聽她們的談話,小院的偏門從外麵被推開了。一個戴著鬥笠的人走了進來,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男子。他輕手輕腳地關了門,大步走向主廳,腳步堅定,氣息沉穩,看來有些功力。司棋摒息凝神,盡量讓自己不引起他的注意。


    似乎是司棋自己太過緊張了,那男子根本沒有顧及到這邊的情況,隻快步進了主廳,行至蘇青澄麵前,他摘下鬥笠,躬身跪地。


    司棋更看不懂了,這又是怎麽一回事?一個來歷不明的婦人已經讓他弄不清事情的方向,現在又來了個男子,看他的行為舉止,似乎是那婦人的丈夫。看來,這蘇青澄身上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要不要告訴主子?連他自己都迷惑了。


    屋裏的氣氛有些沉抑。


    青澄坐在主位之上,麵無表情地看著跪著的男子,那男子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一身棕色的麻布衣衫,很是低調,但他眉宇之間的氣度卻是不容忽視——顯然,他並不是外表上那麽平凡的人。


    “徒兒見過師父!師父向來可好?”說話的正是跪著的人,他抬起頭,正是幾個時辰前在長樂門外青澄親自迎接的玉穎使臣端木辰——也就是她蘇青澄幾年未見的徒弟蘇辰。


    青澄並沒有答他的話,也沒有叫他起來的意思。端木辰見師父臉色不好看,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更是不敢再說什麽。而他的妻子端木茗葭在一邊也不敢開口,隻能等著青澄發話。


    良久,青澄才打破了沉默:“當年你們倆離開青鳳,臨行前,我曾跟你們說過什麽?”


    “師父讓我們一路注意安全,到了玉穎之後要記得來信報平安。”端木辰小聲說道,他有些心虛,回玉穎的那段日子他心驚膽戰,早就把師父的囑託給忘了。後來端木曄讓他進朝中做事,他更是不敢告訴師父。通信一事,便一再壓後,直至今日師父再次提起。


    “虧你還記得我這個師父跟你說過的話!”青澄冷冷道,“怎麽?去了玉穎,離了師父,就當師父已經死了不成?”


    “師父請息怒!徒兒沒有這個意思!”端木辰愧得低下了頭,他明白師父的心意,她自己身在漩渦之中泥足深陷不得而出,不希望自己的徒弟也有這樣的遭遇。她一直的心願,就是自己能夠平安逍遙地過一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稍有不慎,便是人頭落地。


    青澄十分氣惱,這個孩子,自己是看著他長大的,如今也變得這麽不聽話,難道真的是權力的誘 惑,讓他也變了質?不再甘於平淡,想要手握重權,轟轟烈烈過一生?正在遲疑間,端木辰開了口:“徒兒此舉,並非追名逐利,隻是希望能為玉穎盡一份自己的力量。當初我和茗葭回到穎川,在那裏結了婚,住了半年。茗葭一直想要去看看她的父母兄弟,我不忍她受思鄉之苦便帶她離開了穎川去齊璠。當我們到那兒時,茗葭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哥哥們也日日忙於朝政,幾乎是秉燭達旦不得半刻休息。茗葭心疼哥哥,我也不忍心讓她一直擔心,便提議留下幫忙,也免了他們兄妹不能相見之苦。”端木辰抬起頭,看著師父的眼神堅定而真誠,“請師父一定要相信辰兒,辰兒不是貪戀權力之人。辰兒隻是不希望心愛的人受任何苦楚。”


    青澄聞言嘆息,是啊,這個孩子的性子她該是最了解的了,卻還誤會了他,真是自己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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