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是由司棋親自送回來的,采露來報的時候青澄正在收拾貼身的細軟,聽到這個消息她隻是淡淡應了一聲“哦”便沒了反應,采露不知道她這是什麽意思,隻能站在原地等著她的吩咐。


    青澄收拾好行李,發現采露仍在原地站著,疑惑道:“怎麽了?”


    “姑娘,司棋大人還在外麵候著呢,他在等您回話。”


    “回什麽話?”青澄更是不解,“他說了什麽?”


    “他說歡喜經過調教和之前已經不一樣了,有的事情要囑咐姑娘注意以免靈狐惱怒傷人。”采露回道。


    “哦,我知道了。”青澄收起包袱,眼瞼垂著,“讓迎香先去招呼他,我一會兒就過去。”


    “是。”采露喏喏應了,轉身出了門。


    青澄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衣衫發呆,這些衣服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青澄低嘆,不過是些沒有生命的死物,隻不過是沾了她的回憶,就顯得與平常的那些衣物不一樣了,似乎又有了生命,有了思維,變得讓人難以割捨了起來。青澄鮮有穿女裝的時候,大部分時間裏她都是男裝示人,或是像現在這樣偏於中性的長衫,這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這一床的女式衣裙,是那時她和蘇寒玉逃離京師,想要隱居山林,過男耕女織的生活時,蘇寒玉拉著她一路從京師看到連城的成衣店,買了近一箱的各式衣裙。隻是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將那些衣裙一件一件穿個遍,就已經又回到了這個牢籠一樣的地方了,到如今,這些衣衫尚還光鮮,可那個她想要攜手一生的人卻已是天人永隔,再回不來了。


    青澄的眼眸中有些許濕意,這些天來她對著兩個丫頭,還有時不時就要應對的皇帝,她一直叮囑自己不能讓人看出自己的傷心難過,一方麵要讓自己看起來盡量正常,一方麵又要尋求子澈離開的真相,逢場作戲並不難,隻是對手是鳳池這樣厲害的人物,她領教過他揣度人心的本事,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應對,因此也弄得自己心力交瘁,疲倦得無法可解。


    如今她獨居一隅,麵對著滿是回憶的舊物,積蓄隱忍多時的淚水潸然滿襟。我還有那麽多話沒有告訴你,我還有那麽多的趣事要同你分享,我還想和你一起度過每一個白天黑夜,我還有……可是為何,你竟是走得如此匆忙?連一句遺言也不曾留給我麽?到底是天妒英才見不得你好,還是小人作祟讓你不得善終?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都好恨,恨這個讓我失去至愛的時代,恨我們生不逢時,終是有緣無分,一次次擦肩而過,終成天人永隔。


    青澄淚水盈盈,眼底恨意瀰漫。


    “吱……呀!”房門的響動緩慢地提醒了青澄,她迅速收斂心情,拭幹了眼角的淚水。


    “誰?”


    “蘇姑娘,在下司棋。特來拜會。”開門者的聲音謙和有禮,客客氣氣的讓人沒辦法怪他擅闖之過。


    “原來是司棋大人啊!”青澄的語氣冷淡中還帶著諷刺,“怎麽?有什麽事麽?”青澄淡淡地問著,不以為意。


    “是歡喜的事。”司棋微躬著腰,站在屏風外恭恭敬敬,“司棋奉主子的命令照看歡喜,因喜愛之故,忍不住稍加調教了一番。歡喜是隻很有靈性的玄狐,隻是姑娘一直當它是寵物養著,讓它自己也以為自己不過是平凡的畜生,也就忽略了天性中的靈巧。不過經過司棋的調教,歡喜已經恢復了些許天性,隻是靈寵都是嬌矜的,有些自以為是的性子,當自己很了不起。不過這不是什麽大毛病,稍微順著它一點就行了。”


    青澄安靜聽著不置一詞,好一會兒,她才清了清嗓子,道:“司棋大人的意思就是,歡喜那小傢夥現在嬌矜起來了?”


    “偶爾不順意時會這樣。”司棋實話實說。


    “那歡喜現在在哪?”青澄的語氣沒有什麽情緒,“我這主人可有日子沒見著它了。”


    “就在門外,我這就喚它進來。”


    “不用了。”青澄打斷他的動作,“我是它的主人,我喚它便好了。歡喜!過來!”


    青澄連喚了三五聲,門外一點反應也沒有,她不由皺眉,這小畜生怎麽一回事?不過半個月沒見,連主子的話便不聽了?她站起身,繞過屏風直往門外而去,歡喜正趴在地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毛茸茸的尾巴蓬鬆可愛,微微晃動兩下,有氣無力的樣子。


    青澄一嘆,這小東西,越發懶了。她耐著性子蹲下來,伸手撥了撥它的尖耳朵,柔聲喚道:“歡喜,快起來了。”


    玄狐的一身皮毛正曬得舒服,突然來了個人打擾它的興致,它自然不高興,隻甩了甩耳朵避開騷擾,換了個姿勢眯著眼繼續舒服地曬太陽。


    “這就是司棋大人您調教過的歡喜?”青澄站了起來,眼神冷冷地看著地上的小狐狸,抬腳撥弄它的尾巴,“司棋大人,恕青澄無禮,這樣的歡喜,我還真不喜歡!”她挑了挑眉,抬腳狠狠踏上歡喜毛茸茸的尾巴,毫不留情地輾壓,歡喜吃痛,長長嘶叫著,周身皮毛都好像炸開了一般。它剛想反擊那個襲擊它的人,轉頭卻見正是自己的主人,不由嗚咽了聲,矮下聲音,圓溜溜的眼睛好像含著淚水一般,委屈的樣子叫人見了都覺得心疼。青澄平日裏最疼歡喜了,簡直把它當作兒子在養。不管它有什麽不對的,她都不會說什麽,更別提像今天這般一下子踩在它的尾巴上不鬆動了。歡喜嗚咽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是疼壞了。


    “姑娘何必如此折騰它?不過是沒有應你的喚,不用如此吧?”司棋都看不下去了,素白絲履之下,歡喜的尾巴微微顫動著,青澄卻仍是輾壓不止。


    “不過是個畜生,學的就該是如何討好主人,如果連這本分都做不好,那要它何用?”青澄的語氣淡漠冷然,她挪開腳,斜眼看向司棋,“多謝司棋大人這段時間對歡喜的照顧,隻是這畜生太過不拘了些,打擾了您不說,回來倒更不聽話了,不過是給它幾分顏色,它還真把自己當個人了。”這話明說歡喜,暗裏卻是在罵司棋多管閑事,佐辰軍的判官大人是何等伶俐的心思,不用再說什麽已經明白了她對自己的態度。


    他從一開始青澄對歡喜下狠手時就已經開始打量這個性情不同以前的女子,不過幾個月沒見,這女子的行為想法已經不同過去了。以前的蘇青澄在他看來雖然冷淡,卻還是有點人情味的,行為舉止也是有跡可循的,可如今卻是不同以往了。且不說那言辭之中的譏諷和對他的不屑一顧,隻是這無跡可循的突然的喜怒變化就讓人難以捉摸了,他身為佐辰軍中的判官,歷來也見過不少人因劇變而性格無常的,蘇青澄這樣的他也見過,此時他所擔心的不是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而是主子的處境。


    主子對這女子存的心思,恐怕隻有他自己還不甚明白了。聽說前幾日蘇寒玉下葬,他還讓這女子同他一道站在禮台之上。青鳳的女子地位雖不算低下,但能受此等厚遇的,國中鮮而有之。況且當日百官在場已經看到了主子對這個女子的態度,朝野之中猜測紛紛,有的說她是和親的良妃,有的說她是皇帝金屋裏藏的美嬌娃,眾說紛紜之餘,也讓佐辰軍中有了些微波動,司棋擔心,這會對主子的君譽產生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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