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澄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煩,努力做出謙恭守禮的樣子,有問必答。


    鳳池握著筆不時劃下,卻不是批閱奏章,而是在畫蘭糙。青澄在下首一直垂首站著,卻等不到他再開口。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在這裏生根之際,上位的主子開口了:“蘇大人,來看看本宮這幅蘭花畫得如何?”


    讓我等了這麽久,就讓我看你那附庸風雅的白癡蘭花圖?!青澄心頭起了一把火,幾乎燒斷了她的神經。不行,這裏是皇宮,不能冒犯這位主兒,否則倒黴的還是自己。她的理智及時出頭,將一場極可能引起災禍的諷刺避了過去。


    “殿下乃人中龍鳳,才華橫溢。生花妙筆栩栩如生,無人能及。這蘭花圖自也是相當好的。畫麵清雅秀麗,布局嚴謹,是難得一見的丹青上品。”青澄用罄所有堆砌之詞,將他的畫作贊得天上有地下無,她卻不曾細看那幅太子殿下的隨心之作。


    “是麽!”太子的眼眸烏色更濃,聲線也略沉了下來,至於那始終勾起的唇角弧度冷冽,“蘇大人的眼光倒是別致!既然蘇大人對拙作頗為盛讚,那不如請蘇大人為拙作題詞,如何?”


    這都什麽狗屁邏輯?!青澄心頭躁鬱,幾乎將這粗魯的話直接吐了出來。前生便有的良好修養讓她將這話吞了回去。她刻意笑得諂媚,曲意逢迎道:“殿下實在是抬舉微臣了,微臣出身卑微,幼時沒讀過什麽書,腹中莫說經綸,連雜糙都沒幾根,又豈敢在太子殿下您麵前賣弄,吟詩弄畫,該是殿下這樣的人才能做好的。”


    鳳池聞言輕嗤,心道這蘇青澄好一張利嘴,錦緞文章作不出來,可這一套套的理由,倒是真說得人不好強迫了。可鳳太子又怎麽會是一般人?自小聽慣了吹捧阿諛之詞的他對蘇青澄這點小說辭根本不感冒。


    “蘇大人何必如此自謙呢!本宮聽說蘇大人寫得一手好字,那隨手為本宮的畫作題幾個字,如何?”


    “不過是拈摸糙藥的拙字,蒙殿下不棄,定全力以赴!”青澄看出鳳池今天是鐵了心,估摸著如果不答應怕是沒個完了,索性一口應承了下來,打算敷衍幾字了事。


    有的東西,不看也就罷了,偏偏迫不得已還要細究。青澄這下子徹底明白為什麽方才他說自己的眼光“別致”了,這麽“隨心”的畫作,若非眼光“別致”如青澄,誰會用上那麽溢美的辭藻來讚揚它?


    鳳池看她臉色難堪地對著那幅圖,心中冷笑,不是說我的畫“栩栩如生”、“清雅秀麗”麽?我倒要看看,麵對這樣的隨性塗鴉,你能題出什麽好句來?


    一向驕傲的太子爺自己都沒發現,他為了看蘇青澄難堪,竟不惜自毀形象。


    青澄此時絞盡腦汁,也不知該題什麽句子,她雖也是唐詩宋詞背得滾熟,但此時卻不忍將那些好句寫在紙上,唯恐玷汙了那樣美好的句子,可太子殿下就在身邊虎視眈眈。若是不題,便是欺君罔上。麵對這樣喜怒無常的主子,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怎麽?蘇大人為何遲遲不動筆?”鳳池興致勃勃地在一邊撩撥,讓青澄頓覺壓力叢生,苦不堪言。


    “這就寫!這就寫!”她咽了咽口水,提筆寫字。


    石中蘭,甲午年夏於東書房。


    鳳池一愣,問:“就這樣?”沒有題詩,隻是取了個名字,寫了日期——但也無可厚非。


    將上好的紫毫扔進筆洗,青澄暗嘆逃過一劫。這樣題名落款雖有點簡單,卻不失位矇混過關的好辦法。


    “殿下若嫌單調,可以鈐上私印,再稍加裱飾,想必會成為傳世名作。到時候不才小臣也借殿下的光了。反正已經拍過馬屁,再溜須逢迎一點也無妨。她喜滋滋地想著,又道:“殿下,微臣今日新官上任,瑣事在身,殿下若無別的吩咐,請容微臣告退,改日再來請安!”


    看他去意已決,鳳池也不強留,揮手道:“明日再來請安吧!”


    明日?!瘋子!青澄暗罵自己馬屁過了頭惹火燒身,但又苦於不敢聲張,隻好耷拉了腦袋道一句”為臣告退“,匆匆離開了東書房。


    這個人,倒有點意思!鳳池摩挲著畫紙上蒼勁中帶了三分娟麗的墨字,微抿薄唇,一笑粲然。


    蘇寒玉熬夜看完了需要立刻處理的條陳,下朝之後,青澄正在宮門外等他。一輛樸素的單騎馬車,青澄坐在駕車座上,宮外空闊寬廣,沒有什麽遮擋,她的臉已被曬得緋紅,光潔的額頭上滿布了一層細汗,看到蘇寒玉,可愛的人兒興奮地揮起手來,寬大的袍袖從臂上滑落,露出一大截手臂,光潔白嫩如玉,讓同行而出的官僚們也看閃了神。


    蘇寒玉哭笑不得,快步走上前去,拉過她的手,將袍袖拉好,掩住美妙春光,眾官嘆息之餘,紛紛猜測著人同蘇寒玉的關係,看他們舉止親昵,不像是朋友那麽簡單……同僚們交換了個眼神,心照不宣地假裝沒注意,走開了。


    62.鳳凰涅槃,我命由我不由天!-第62章誰寄錦書來


    炎夏轉眼而逝,七月流火,天氣涼慡了許多。屈指算來,蘇青澄在醫教署已待了兩個月了,其間協助前輩修纂教習醫書,講授玉穎糙藥知識——這是她的專長。


    到這裏的第二天青澄就明白了那些人為何冷麵相對。她尚未出京,陳一凡已經告知眾人要有新人來,並且囑咐他們一定要客氣相待。陳一凡是醫教署內的長官,為人正直清廉毫不偏私,此次卻大張旗鼓地知會大家要對新人和善,實在異於尋常,故此眾人心生好奇之餘,將青澄的消息打探了個十成十,自然也就知她與蘇寒玉親厚,再聽聞她在國醫大賽中的種種,已先入為主地將她定位成一個蠅營狗苟奔走鑽營之人。醫者雖不比文人節烈,但也是清高之眾,自不能認同這人,也就不願相見了。


    然而多日來青澄勤勉謙遜,對誰都是溫良有禮,不卑不亢,實在不像傳言中的那般齷齪,再加上她生得一張好麵孔,漸漸地,眾人的印象也稍有改觀,能在閑時聊上幾句。她的日子才不致難過。隻是——終日待在這醫教署裏,與那人相隔兩地,著實想念。偶有閑暇,她總是臨案寫信,字字句句都是情意,卻不曾寄出去一封。


    入秋以後,天氣轉涼。青澄來望京時還是盛夏,根本沒有準備過冬的衣裳,這兩日冷得緊,去成衣店做的衣服還沒有送來,竟著了涼,有些鼻塞咳嗽了起來。牙兒與她同住,自沒有倖免,小孩子的抵抗力差些,連夜發了燒。


    “是受了寒,我去抓兩服藥煎了,你好好餵他喝下去,再發發汗就好了。天涼了要注意保暖,你自己也是,最好讓廚房煨些薑茶,衣裳要添了!”畢廷之是被青澄連夜拉過來給牙兒診病的,他起初還奇怪為何蘇青澄自己不醫還要多次一舉,現在看她迷迷糊糊的病態,慶幸這傢夥還有兩分自知之明,沒有亂來。


    青澄咳得麵色cháo紅,眼眶裏圈滿了淚花,她微抬眼簾感激地看著畢廷之:“廷之,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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