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我信,但別人卻未必了。”許問卿笑道,“你以為江湖上的人會那麽容易打發麽?何況你逃婚一事,已經驚動了許多人,麒麟門為找你也派出了不少人手。你以為,以方家那樣的耳目,這些,會不知道?”他臉上笑得雲淡風輕,話裏卻是咄咄逼人,仿佛是拿了個錘子,將木楔一下一下釘進杜寒星的心裏,一點一點地蠶食著她的心智。


    杜寒星聽到後來已臉色煞白,唇無血色,一個字也擠不出來。書房裏明亮的燭火照在她臉上,映出眸中盈盈水光,還有腮邊的薄淚。


    當真是不禁嚇的大小姐!許問卿一時無趣:還不如惹青芷發火好玩。


    許問卿正在走神,這邊杜寒星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隻怔怔地等著許問卿發話。許公子雖有些玩心,正經事卻還是要辦的。


    “杜小姐,我有一計,可保你平安,也能保住麒麟門的聲譽。”他淡淡說著,上翹的眼角帶著狡猾狠厲,“小姐可曾聽說過‘棄車保帥’?”


    杜寒星顯然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含著淚的眼睛抬了起來,直視著他,驚訝莫名。許某人向來不在乎名聲手段的好劣,對這千金小姐的目光也不屑,隻淡笑道:“成凱奕有情於你,隻要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自會幫你。許某也會從旁幫助,定保你逃過此劫,風光嫁入方家!”


    杜三小姐也許對嫁入方家並不感興趣,但隻要能逃過家法,她——動搖了。


    看出了其中端倪的許大夫自然不會放過這一機會,循循善誘道:“你放心,隻要你說是他擄了你離家的便沒事了,至於他……若你不想他死,我也可以想辦法……”


    杜寒星抬眸看他,此時她的眼裏已沒了水汽,澄澈清明如水晶,許問卿為之一愣,隻聽她道:“許公子,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三小姐這是什麽意思?”許問卿冷淡笑著,處變不驚。


    隻是他沒想到,在聽了他的話之後,杜寒星竟頹喪地垮下了肩膀:“我爹說過,這世上沒有不付出便能得到的好事。我在想,你是不是也……”


    許問卿聞言抿了唇,須臾挑了眉,說:“三小姐既然這麽說,許某也就不隱瞞什麽了,”他看著杜寒星的表情僵硬起來,又繼續道,“許某想向三小姐討一樣東西——三小姐身上的翡翠麒麟。”


    杜寒星原以為會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卻不曾想隻是一塊佩飾,臉上才略緩和了些:“許公子若能保成大哥平安,那我定將這翡翠麒麟雙手奉上。”


    “自然!”許問卿胸有成竹地笑笑,勢在必得。


    五日後,清早,善濟堂來了一位客人。


    杜明月一身女裝,從容地坐在主廳裏,兩個侍衛分立於身後,依舊冰封一樣麵無表情。這主僕三人將店堂裏的氣氛弄得相當冰冷,所幸還沒開張,倒還不至於影響了生意。


    店裏隻有青竹白鬆二人。他們見了杜明月,並未理睬,逕自忙著自己的事情。杜明月也不急躁,她懶懶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支著下巴,右手則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擊打著,模樣悠然。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許問卿才從內院出來,白梅早就告訴他店裏來了客人,他早知來人是誰,走出來的時候臉上笑意吟吟,朗聲道:“杜二小姐光臨敝號,令敝號蓬蓽生輝。許某有失遠迎,實在罪過!”


    杜明月沒有和他寒暄的心思,隻冷冷笑道:“許大夫好本事啊!”


    許問卿一臉無辜:“杜小姐的話,在下不明白!”


    “許大夫這麽聰明,會不明白?!”杜明月諷刺道,眉梢凝著冰冷的寒霜,“許大夫在連城行醫濟世,心懷天下,現在還關心起我漠北麒麟門的事情了。你說,這算不算好本事呢?”


    許問卿聞言苦了臉,委屈道:“杜小姐這話可就誤會許某了!三小姐的事隻是在下偶然碰上的,並非有意為之。許某隻是市井小民,目光短淺,所以才想趁著這個機會小賺一筆。這種人之常情,杜小姐應該能理解吧?”


    “許公子的胃口還真不小呢!你提的要求隻是‘小賺一筆’麽?”杜明月自不會理睬他的巧言令色,語氣咄咄逼人。


    許問卿也不是什麽好惹的主兒,聽了她的話,知她此行是尋釁滋事,便冷冷道:“二小姐到底所為何事?敝號還要開門做生意,若沒有什麽重要的事,還請回吧!”他說話雖不客氣,臉上卻依舊是淡淡的笑容,隻是眼底隱隱蘊著危險的氣息。


    “許大夫,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麽?話不投機便揮手趕人?”杜明月幾乎氣得跳腳,臉上卻還是嘲諷的神色。


    “讓我好生相待,也得是你客人才行。”反唇相譏,他永遠有將人氣得抓狂的本事。


    杜二小姐未得任何好處,嘴皮子也不及他利索,隻有狠狠瞪了他一眼,悻悻離去。


    等人走遠了,白梅才陪著青芷出來。青芷的身體已見大好,雖還有些蒼白,但較之前的情況,已算是正常的臉色了。白梅知她想在醫廬裏幫忙,也不攔著,隻說若是累了便不要逞能,自己愛惜身體好好休息。如此約法三章之後,兩人才相伴進了醫廬。


    許問卿已收了方才的冷然,溫和地招呼青竹卸了最後幾塊鋪板,開門營業。


    秋涼日漸明顯,樹上的黃葉也開始成群結隊地落下。大樹無力挽留,隻能孤零零地看著葉子落下,在晨光中對影成雙。


    青芷自知道自己的來歷起便有了離群的陌生感,總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裏,不應占了別人的身體,而且——丟了自己的記憶。此時看了這蕭索寒涼的街景,心中更有寂寞之感。


    正在自哀自憐間,她肩上一垂,隻覺暖意襲來,回眸間,許問卿正笑吟吟看著自己:“現在還早,露重天涼,你這樣站著,可是會受涼的。”溫熱的氣息拂在自己臉上,直搔得一陣發癢,青芷本就不慣與人親近,此時這般曖昧的氣氛,讓她窘得紅透耳根。


    許問卿似也感覺到了她的窘迫,看著她幾乎滴血的臉孔,卻又恐她生氣,不敢放肆挑逗,尷尬地退了兩步,將距離拉開,不自在道:“咳,你站一會兒便去休息,我去準備一下坐堂了。”


    白梅青竹二人從未見過主子這樣的言行,一時無法適應,麵麵相覷,猜不透他的心思。


    這一廂,許問卿坐在椅子上整理麵前的東西:脈枕、筆墨紙硯、鎮紙,還有其他零碎的物件,一樣樣放好,動作悠閑自得,與往日無差。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早已鼓動得不成節奏。


    怎麽會這樣?他提筆寫字,想藉此來緩解心中的躁動。


    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心口跳動得厲害,像是心悸一般,可卻並不恐慌,反而有一種……喜悅?!


    抬頭去看,青芷依舊站在門口,身上是自己方才係上的披風,靜靜地站著,仰頭看著街邊那株梧桐。早晨陽光明媚,如碎金一般鋪了她滿臉滿身,讓她周身泛起淡淡光暈,宛如天外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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