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太監,沒有誰服氣誰,劉瑾雖然當權,但宮裏各衙門掌印太監各自為政,掐起架來六親不認。


    李榮上去重重地踹了劉瑾一腳,直接將劉瑾踢翻在地。


    劉瑾灰頭土麵地從地上爬起來,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看朱厚照,發現皇帝正不耐煩地看著別處,他也惱了,衝過去便跟李榮扭打在一起。


    劉瑾一邊掐著李榮的脖子,一邊大聲喊道:“陛下,您看看啊陛下,姓李的閹人已經瘋了,當著您的麵,就敢毆打微臣……”


    李榮罵道:“好你個劉瑾,說瞎話不打草稿,明明是你誣陷咱家在先,現在又是你在打人,啊……”


    正說著,李榮突然驚呼一聲,卻是劉瑾的拳頭招呼到他眼眶上了。李榮毫不客氣,當即揮起拳頭,一拳頭打在劉瑾的腦門上。


    李榮在宮裏的地位雖不及劉瑾,但怎麽說也是禦用監掌印太監,在宮裏的資曆相對較老,還服侍過小時候的朱厚照,根本就看不起後起之秀劉瑾。


    旁邊魏彬等人想上前去幫劉瑾,但又怕皇帝怪責,隻能圍在旁邊勸說。魏彬道:“陛下就在旁邊,兩位公公可要顧著體麵才是……快住手啊!”


    這會兒所有人都在等朱厚照表態,但朱厚照似乎第一次看太監打架,居然叉腰興致勃勃地看了起來,表情眉飛色舞,似乎非常過癮。


    朱厚照不喝止,光是太監在旁勸說,根本徒勞無功。


    李榮和劉瑾此時都目中無人,不多時,二人臉上已經見了青紫之色,每個人都摔了好幾跤。


    最後,還是朱厚照覺得太監打架不夠激烈,沒有那種非死即傷的慘烈氣勢,擺擺手道:“住手……”


    劉瑾和李榮打得正歡,沒聽到朱厚照的喝止聲。旁邊張苑趕緊大聲提醒:“兩位公公,陛下讓你們住手。”


    相互糾纏在一起的二人充耳未聞,依然你一拳我一腳地過著招,朱厚照微微皺眉,怒喝道:“住手!”


    李榮和劉瑾見皇帝發怒,這才鬆開手,但就算撤開,對視著的二人依然怒視對方,好像要將眼前的敵人生吞活剝。


    以當前的形勢看,劉瑾基本沒掛彩,而李榮卻受傷不輕。


    劉瑾五十多歲,身體相對強壯些,在這次打架中占得少許便宜,當然這也跟旁邊太監勸架時暗中使絆,專門針對李榮有關。


    劉瑾撤開後,立即跪在地上,向朱厚照連連磕頭,哭訴道:“陛下,您看看,這李榮根本不把老奴放在眼裏,也就是不把陛下您放在眼裏。”


    李榮也跪在地上扯著嗓子哭喊:“陛下,分明是姓劉的欺人太甚,欲置奴才於死地,奴才隻能拚命反抗……”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都表明自己是被冤屈的。


    朱厚照顯得很不耐煩:“當著朕的麵互毆,還有這麽多道理?來人,把這二人拖下去,一人打二十大板。”


    朱厚照不管兩名太監誰在宮裏的地位比較高,他是皇帝,兩人都是他的奴才,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平時劉瑾在宮裏耀武揚威慣了,但奈何眼前之人乃是他的主子,主子說要打,他不敢掙紮,二人被拖到一邊,被人拔掉褲子,隨即“劈裏啪啦”地打起了板子。


    看起來一人二十大板很公平,但打人者的出手力度卻有差別。


    劉瑾是什麽身份?誰敢對他真打?就算劉瑾叫得歡,他屁股上挨的板子可比李榮那邊輕多了。


    二十大板下去,朱厚照不想再理會眼前的事情,更不想再聽李榮和劉瑾二人講述是非曲直,再加上他通宵達旦玩下來人已經很困了,丟下一句“都給朕老老實實待著,誰若再犯定嚴懲不貸”便徑直往乾清宮去了。


    皇帝走後,許多人湧上前慰問劉瑾,而都知監掌印太監黃興也趕緊帶著人過去把李榮抬走,免得被劉瑾及其同夥打擊報複。


    劉瑾被人抬著送回府中,說是要養傷,但其實二十大板並未讓他皮開肉綻,最多屁股青腫,幾天內不能躺著睡覺罷了。


    “那李榮竟敢毆打咱家,實在欺人太甚!一定要設法殺了他,否則難消心頭之恨!”劉瑾回去後便把孫聰和張文冕叫來,商議誅殺李榮之事。


    孫聰謹慎地道:“公公要殺李榮,怕是沒那麽容易……李公公曾在東宮任事,之前還曾通過張苑張公公之手向陛下進獻美女和丹藥,深得陛下器重,此番陛下未對其加以懲戒便足以證明聖寵未衰。”


    劉瑾聽了很生氣,怒道:“沒想到這家夥也會這套。”


    孫聰和張文冕對視一眼,很快又側開頭……連他們都知道皇帝喜好什麽,更何況是宮裏那些跟皇帝更加親近的太監?誰都會想方設法討皇帝歡心,並非隻有劉瑾懂得敬獻丹藥和美女,別的太監也會在皇帝麵前掙表現以期獲得拔擢。


    所以說劉瑾與大臣相比優勢明顯,但對宮內太監而言就未必了。


    張文冕道:“公公要殺李榮不易,不若是找個機會,將其外調,讓他去地方擔任監軍或鎮守太監,免得對公公您造成威脅。”


    ……


    ……


    劉瑾和李榮在宮裏掐架,消息很快傳出宮門。


    就算劉瑾想置李榮於死地,但奈何朱厚照對李榮也很信任,隻能另外找機會除掉李榮,關於那彈劾劉瑾的奏疏出自誰之手,自然沒人關心了。


    李榮同樣想找機會誅除劉瑾。


    宮裏太監爭鋒,彼此間都不服氣,但這並沒有影響劉瑾在朝中的地位,尤其是他於午門立威後,朝中大臣都怕劉瑾亂來,知道無人能與其相鬥,既然連謝遷都要靠跟劉瑾低聲下氣求情才能保住那些下獄的朝官,旁人更是連跟劉瑾叫板的底氣都沒了。


    謝遷回府後便稱病不出,一連十天都在家躲著,覺得沒臉見人。


    關於謝遷入朝跟劉瑾求情之事,次日也就是劉瑾和李榮掐架當天,便已經傳得朝野皆知,劉瑾故意讓人把這件事添油加醋說出去,想對朝中官員傳達一個信息:跟我作對沒有好下場,你們想安然無事最好跟謝遷一樣識時務,誰不配合別怪我下手無情。


    這十天裏,內閣大學士焦芳、王鏊,尚書李傑、屠勳等人都多次登門拜訪,但都沒能見到謝遷的麵。


    也就是這段時間,朝中人事又發生變化,戶部尚書顧佐致仕,刑部尚書屠勳和禮部尚書李傑等人也有告老還鄉的打算。


    如今劉瑾已徹底把持朝政,就連禦史言官也完全在劉瑾控製下,言路蔽塞,如此一來,朝中那些中立派已開始有了傾向,一時間劉瑾府上門庭若市。


    “……唉,這世道滄桑,人心不古,好端端的朝廷不到兩年時間就變成這般模樣,若下黃泉見到先皇,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就是先皇留下來的太平盛世?”


    謝遷雖然躲在家裏不出,但他並非什麽事都不管,朝中發生的事情基本瞞不過他。


    他這邊舍棄尊嚴才救出那些陷身詔獄的朝官,但卻無人領情,背地裏很多大臣都在非議他,覺得正是由於謝遷不作為才讓劉瑾做大。


    對此,謝遷無法為自己辯駁,他感覺自己在跟劉瑾抗爭一事上處處被動,關鍵在於劉瑾能經常見到皇帝,又有最後的朱批權,而他權勢再大,也隻是皇帝的秘書和顧問,沒法掌控大局。


    “之厚再過幾日便要回朝,本想在他回來前,給他留一個不錯的工作環境,但現在看來……唉!”


    想到如今朝廷混亂的局麵,謝遷唉聲歎氣,非常無奈,現在連他自己都沒法跟劉瑾叫板,也不指望沈溪回朝後能有何作為。


    “最好讓之厚找個機會外調地方,不管當個總督還是巡撫,總歸好過留在朝中。他深得陛下信任,回朝後便會成為劉瑾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劉瑾權勢熏天,之厚該如何跟劉瑾正麵對敵?還是早些離開京城好!”


    謝遷為沈溪的事情操碎了心。


    當初他聽從吏部尚書許進的建議,同意沈溪回朝擔任兵部尚書,那時他覺得有沈溪在,可以跟他這個首輔攜手合作與劉瑾鬥。


    結果沈溪回朝前,他在跟劉瑾相鬥中以潰不成軍收場,失去繼續與閹黨對峙的決心和勇氣。


    這幾天謝遷在寫奏本,想跟朱厚照申請將沈溪外調,還給沈溪重新找了個地方,既然沈溪剛剛從三邊回來,那不適合再折返回去,西北不行就讓沈溪去遼東,好好經營一方沃土。


    正德朝遼東之地女真人尚未崛起,大明在遼東占據絕對主導地位,雖然在大明朝官看來,遼東屬“不毛之地”、“苦寒之地”,但至少比西北條件更好一些,這邊沒什麽大的軍事壓力,而在西北則成天為韃靼人犯邊之事而勞心。


    “若此事能成,就讓之厚在遼東多留幾年,看看幾年後劉瑾是否會失勢,現如今實在不知該如何扳倒他。陛下不問朝政,滿朝上下俱為劉瑾所懾,就算還有一些忠直大臣,這會兒也都萌生退意,紛紛選擇致仕……難道隻能等此權閹老死後,才能讓朝廷走回正軌?唉!”


    到了這個地步,謝遷除了唉聲歎氣,似乎不會做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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