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戰眾人不禁議論紛紛,將軍們亦是對這個少林和尚刮目相看。


    最後上場的是昨日擂台優勝者吳大牛。


    吳大牛挑了一匹最健碩的駿馬,眾人對他亦是寄予厚望。令人惋惜的是,此人乃一介武夫粗人,何曾正兒八經學過騎射,那月誇下馬兒桀驁不馴,根本不聽吳大牛使喚,叫它往東它往西,結果,五把鋼刀僥倖投中兩刀,羽箭卻是一支未中,臨退場時還被那馬兒甩下背來,在地上拖著於眾人麵前兜了一圈,灰頭土臉,甚是狼狽。


    金科武狀元取的是三項平均成績,騎射考試吳大牛倒數第一,慘輸給慧恕,也就是說:慧恕贏了騎射一局,吳大牛偷襲險勝擂台一局,兩人暫時平局。


    眾人均屏息靜氣,直到宦官將試捲成績調出。


    “洛州舉子慧恕筆試成績為甲等下,雍州舉子吳大牛筆試成績為乙等。三局兩勝,洛州舉子慧恕勝出!”


    周圍響起了熱烈的歡呼聲,眾人皆為慧恕和尚奪得名副其實的武狀元而欣喜。


    女皇也甚是滿意新科武狀元的上佳表現,當庭欽封他為洛陽城護軍校尉,手下掌管城中二千騎衛,保衛皇都。


    ***


    慧恕和尚受了封賞,高高興興地往回走。他迫不及待地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師兄師弟——特別是那個和他打賭的慧遠師兄。


    正是因為慧遠和尚嘴賤,打賭說他連武舉筆試都過不了,他才賭氣跑到洛陽城參加武舉筆試。沒想到的是,他原本是來考著玩的,準備見好就收,結果打上癮了,一路過關斬將,居然讓他贏了武狀元。


    慧恕剛跨進少林寺的門檻,隻見慧遠和尚老遠朝他跑來,氣喘籲籲地道:“方丈找你,要你趕緊去羅漢堂。”


    慧恕心道,小僧給少林寺爭了光,方丈定是要表揚小僧。


    “孽徒,跪下。”玄鳴方丈斥道,“你可知錯!”


    慧恕見師傅麵色鐵青,嚇得“撲通”跪在地上:“弟子不知什麽地方犯了錯,還請師傅明示。”


    玄鳴看著麵前愣頭愣腦的徒弟,搖了搖頭:“你既已受了朝廷封爵,我少林必不能再收你為徒。”


    慧恕一聽師傅要趕他走,頓時慌了手腳,爬到師傅麵前哀求道:“師傅你不要趕我走,弟子不是真心想做官啊!”


    “請師傅不要趕師弟走,是弟子對師弟使了激將法,他才會跑去參加武舉的。”慧遠和尚也跪下來為師弟求情。


    慧恕抓住師傅的褲腿拚命搖晃:“是啊是啊,弟子原本準備明天就去向聖上稟明情況。聖上是天子,通情達理,一定會理解弟子,準許弟子辭官的。”


    “真是作孽!慧恕,你難道不知這是大周朝頭一屆武舉?我少林寺歷代受朝廷恩澤,難道如今要為了你與朝廷作對!”玄鳴方丈嘆氣,“你若敢去辭官,就是不給大周皇帝的麵子,不僅你的項上人頭不保,我少林數代積累的業績亦將毀於你手。”


    “師傅,求你不要趕我走。”慧恕自知闖下大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慧恕,你如今佛緣已了,為師就將你杖責一百,逐出師門,終生不得再踏進少林寺。望你從此一心效忠朝廷,精忠報國。”


    ***


    新科武狀元慧恕被少林寺除名,逐出師門,取了本姓改名為楊恕的事,很快在洛陽傳開了,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嗬嗬,他姓楊,那麽他真的是元弟嘍。”盧尚秋開心地猜想,他早就覺得慧恕的棍法眼熟,感情使的是他爹楊成武教給他的楊家刀法。元弟有出息了呢,居然能奪得武狀元,想當年自個兒殿試也不過是個五甲。


    他多年來給元弟寫的情書從來都沒有送出去過,一封不差地與那鐵泥塑柄一起珍藏在一個小鐵匣子裏,與他那一堆家當一起堆在王府後院的雜物間裏。早間他尋到後院翻得了,便抱回來藏在角落,得了空便拿出來一封封溫習回憶。


    今天是梁王四十大壽,外麵許多僕人一直匆匆忙忙的張羅布置,而梁王此刻應該仍在宮內接受女皇與其他王族的祝賀。


    “夫子,爹爹著我來找你。”


    背後傳來少年的身音,盧尚秋慌忙將信箋收起來藏回盒子裏,一邊道:“你爹這麽早就回來啦?”一邊跟著武崇烈出了房間。


    王爺府上辦壽宴,什麽樣的人都想跑過來在王爺麵前混個眼熟,因此客人是絡繹不絕,有名的沒名的都想往裏闖,不過隻有被宴請的人方能入府,其餘人隻能在門外吃流水席。


    家丁抬著壽禮進進出出,管家薛文一個人忙不過來,梁王便指使盧尚秋去門口與薛文一同迎客。一來反正盧侍郎閑著也沒事,給他安排點活計不至於太冷落他;二來也好向來賓宣告他這個王爺對盧侍郎的所有權。


    其實梁王心裏亦存下了個疙瘩,他一直十分後悔帶盧郎去看武舉擂台賽。那個時候盧郎見到小和尚時的激烈反應,讓他心裏酸酸地不是滋味。畢竟盧郎弱冠之年,風華正茂,他這個王爺已是不惑,比小情人空長一輩;他可以給盧郎金銀財寶,給他榮華富貴,可畢竟年齡差距擺在這裏,他擔心時日一久,難保盧郎不會覺得他們之間有代溝,轉而尋求與自身同齡之伴侶。


    薛文手中執一長長的羊皮紙卷,一個一個勾畫來客名單。盧尚秋挪到門口定定站了,跟個木偶似的,來人便低頭作揖。


    定王武攸暨與定王妃太平公主李義月已經被請到裏麵就坐,各省部官員也已經到了大半。


    不一時,隻聽家丁唱道:“內舍才人上官婉兒向王爺祝壽,賀禮為東海紅珊瑚一棵,南海夜明珠一顆,和田暖玉首飾一盒。”


    婉兒跨進來,後麵跟著四個家丁,抬著一個一人高的箱子。盧尚秋心道,婉兒大手筆,送得還真多,那首飾盒王爺用不著,想必是用來討好王妃的。


    上官婉兒今日未著女官服侍,而是身著時下洛陽最流行的胡裙,將一雙白玉肩膀露了,更顯女兒家的嫵媚。她興高采烈跨進門來,見門口站著迎客的是盧尚秋,一時便收了笑容,連招呼也不願同他打,輕車熟路徑直往裏去了。


    盧尚秋本已伸了手向婉兒作揖,不料她根本不樂意見他,隻得訕訕收了手。


    他與梁王的關係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許多人進來時都仿佛看猴子似的,要多看上他兩眼,這已經令他十分難受;如今見這位以往同他談天說地,被他引為紅顏知己的上官婉兒見了自己也像見到仇人似地不理不睬,於是更加心灰意冷,索性與薛文換了位置,拉來一張方凳坐下,將頭吭著,隻管勾劃賓客名單。


    驀地,一個熟悉的名字躍入眼中。盧尚秋心道:可能是自己搞錯了吧,王爺與他又不熟,一定是同名同姓的人。


    他怔愣的當時,隻聽家丁唱道:“護軍巡官楊恕向王爺祝壽,賀禮為紫金缽盂一隻。”


    抬起頭的一瞬間,那人正好跨進來。


    兩人四目相對,盧尚秋仿佛被釘在凳子上一般不能動彈。


    斜陽的餘暉投下來,將他籠罩在他高大的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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