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爺搖搖頭:“唉,京中做官不比這裏輕鬆,官場險惡,更何況聖上將秋郎派到禦史中丞來俊臣手下做事,為父我更是不放心。”


    燕氏安慰道:“咱們不是還有查閣老麽,查閣老是來中丞的上司,有查閣老保著,那來中丞想必不會為難咱秋郎。”


    “你一婦道人家,對不甚了解。人說伴君如伴虎,我看這來俊臣才是真老虎。”盧肅遠嘆氣,“其人本是一無賴,得了聖上的寵信,與那索元禮並稱酷吏,陷害忠良,濫殺無辜,連查閣老都忌憚他三分。現如今聖上聽信這來俊臣讒言,竟將狄宰相下了獄。”


    燕氏“啊”一聲跌坐在地上:“老爺,咱們勸勸秋郎,教他一切聽來中丞的吩咐便是。”


    “唉,說是容易,秋郎那直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況,聖上今日是寵著這來俊臣,明日狄宰相東山再起之時,恐怕也是來俊臣倒黴之日。我恐秋郎受牽連。”


    燕氏哭道:“那該怎麽辦啊,老爺?”


    “為今之計,便隻有趕緊讓秋郎娶親,抱孫子,好給咱們盧家留個後。”


    二月二十八,宜出門,嫁娶,乃良辰吉日。


    盧府上下張燈結彩,敲鑼吹號,嗩吶聲聲,鑼鼓鏘鏘,鞭炮陣陣,十分喜慶。


    一大群人抬著一座八抬大轎,熱熱鬧鬧地從太原城南王慶洗府上魚貫而出。轎前的棗紅馬兒上,那唇紅齒白的新郎官,破碎了多少姑娘們的美夢。


    這馬背上的新郎官便是新科進士盧尚秋。


    新娘子是太原參軍王慶洗之女王思思,生得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有“小貂蟬”之稱。


    盧府門前熙熙攘攘,喜倌的大嗓門在盧府上下迴響。


    “一拜天地,再拜父母,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紅紅的燭火映在臉上。


    嬌羞的美人坐在床前。


    盧尚秋掀了那喜帕,吻上那一雙嬌麗紅唇。


    ***


    三月,鳥語鶯飛,芳草萋萋。


    盧尚秋獨自離開並州,走馬上任。


    妻子王思思懷了身孕,胎動不穩,不能長途奔波,隻好留在盧府保胎,由燕氏照顧。


    不日盧肅遠又私自做決定為兒子納了一房小妾,乃是趙財閥家的小女兒趙香菱,並將趙香菱與兩名女婢千裏迢迢送至長安塞到盧尚秋處。


    “秋郎,你要好好照顧香菱,為父指著抱孫子哩。”盧肅遠臨走時語重心長地道。“記住給為父寫家書,香菱有喜了要趕緊告訴為父。”


    盧尚秋老大不開心。一則,這趙財閥家的閨女趙香菱可不比正房王思思乖巧,平日裏花錢大手大腳出了名的,若不是她隨身帶了些嫁妝,他還真養不起她。二則,一見到趙香菱,腦中便會浮現那次趙劉毅醉酒後的瘋言瘋語,令他十分煩擾。


    無奈父命難為,他隻得收了趙香菱這個包袱。


    不過,當他見到趙香菱是真心喜歡他,肯為他收了大小姐的脾氣,低聲下氣伺候他。便也漸漸對她好起來。


    先前盧尚秋包了個客棧房間以供臨時落腳。如今人多起來,這客棧不是個長住之地,他便在長安城東麵春明門內尋得一座宅院租住。此處離大明宮有一段距離,好在租金不高,且離東市不遠,日常衣食十分便捷。


    京城物價甚高。盧尚秋薪水微薄,便將宅子劃了東西兩麵:東麵住盧尚秋、其妾趙香菱與兩名婢女,西麵轉租給同在京中,做太常寺贊引的同鄉李仁義及其夫人。


    盧尚秋任職的禦史台館位於大明宮宣正殿東南角。宣正殿內廷便是大周皇帝臨朝,百官朝聖之所。每日可隱隱聽見宦官高喏“上朝”,百官高呼“萬歲”的聲音,任何一個年輕人聽了都會心生嚮往。


    偌大的京城裏,不乏達官顯貴。正八品給事郎在京城裏隻是個芝麻官,頭上不僅頂著皇帝和一二三四五六七品官員,頭上還坐著個“正八品上”監察禦史。


    他官階太低,不得上朝麵聖;每日裏隻做些司錄編纂的工作,自然也對朝堂上群臣唇槍舌劍的情景浮想聯翩。


    盧給事郎行動上亦不如從前在並州那般舒坦。他那點薪水,除了付房租、聘女婢、購些日用之物,餘下的錢將將供奢侈慣了的財主女兒趙香菱揮霍。


    沒了從前在盧府那般下人抬轎接送的優待,他便買下一匹膘肥體壯的棗紅馬,每日裏騎馬往返,倒也樂得自在。


    不過,對於這長安東街的黃花大閨女們來說,可又多了件督促懶丫頭們每日早起的事情:據說,丫頭們最近每日卯時開始梳洗,為的便是能上街去看那辰時騎馬而來的翩翩佳公子——哦不,應該稱為“翩翩官老爺”才是。


    上任之初,盧尚秋便發現,禦史台對於長安、洛陽兩府的司錄居然自如意年間就已中斷,至今有半年之久,便向同僚——上州給事郎汪順之打聽。


    汪給事郎看著這剛來的年輕人,壞笑道:“這之前做兩府錄奏之人,竟妄圖謀反,被咱們來中丞下了獄,生死不明,此後無人敢擔當此職。”


    一個小小給事郎,能謀反到何處去?盧尚秋不禁咋舌,心道,原來這來中丞不僅是對朝堂上的政敵心狠手辣,對不聽話的手下人竟也如此毫不手軟。


    汪順之看他麵色難看,隻怕把年輕人嚇得不輕,便拍拍他肩膀道:“卿是新來的,老夫先把醜話說在前麵。在中丞手下做事,可得老實點,別叫小辮子翹到天上去,給來中丞逮個正著,可有你好果子吃。到時候可別怪老夫沒將你叮囑清楚。”


    盧尚秋忙回道:“多謝汪前輩指點。”


    汪順之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老夫不妨教你一個訣竅。”


    盧尚秋作揖道:“晚輩洗耳恭聽。”


    汪順之捋捋長須:“卿隻肖記住老夫的名字,‘順——之——’。”語畢哈哈狂笑。


    盧尚秋嘴裏說著感激的話語,心裏其實暗罵這老頭沒骨氣。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最初的幾個月,盧尚秋便全勤投入吏事收集編纂,補缺補漏,十分忙碌。


    此間禦史大夫查紹俞前來關照過盧尚秋一次,對他的盡職大加讚揚,並囑咐他這位新人好好向禦史台的各位前輩學習。


    而他的頂頭上司——禦史中丞來俊臣卻遲遲沒有露麵。


    其實,來俊臣是太忙了。


    宰相狄仁傑在朝中勢力強大,又深得聖上信任。現今雖被下了獄,武皇一天不斬狄仁傑,他來俊臣一天便如鯁在喉,坐立不安。他忙著與武承嗣合力徹底扳倒狄仁傑,忙得不亦樂乎,完全忘記了過問這個新下屬。


    ***


    蟬鳴聲聲,暖風陣陣。


    長安城雖地處西北,那裏的夏季卻甚是燥熱,就連傍晚時分,吹得也是熱風,叫人納涼都不得享受。


    忙碌了整日的盧尚秋此刻得了閑,便卸了官服,著一輕羅小衫,與李仁義在棋盤前殺將起來。


    趙香菱在一旁為自家丈夫打扇。婢女們忙著準備晚飯,炊煙升起,夾著飯香,令人食指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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