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嵐六十七年夏,戰爭的形勢在不斷的變化著,東嵐大軍渡過了清江,攻占了清江沿岸的涼國城池,被涼國欺壓了一年多的東嵐士兵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勝利欣喜不已,士氣大振,厲兵秣馬準備一舉拿下涼都。


    薑城地處偏僻,但也能感受到那種緊張的氣氛,每一個人眼中都流露著隱隱的擔心,就連吃飯的時候都比往常沉默了不少。


    不知為何,這幾天我眼皮老是一個勁的跳,我不是個迷信的人,但是對於這樣連續幾天的詭異情況,即使再淡定的心也不免緊張起來。好在玉鳶關了酒樓,安心在家中作畫,我閑來無事便去找玉鳶學國畫,她畫藝極高,我煩躁時總喜歡跟著她作畫,中國畫要求畫者凝神安心,將一切思想傾注與畫作本身。我連續跟著她畫了幾天,那緊張的心情平複了許多,不免嘲笑自己的過度敏感。


    時逢夏末,院子裏還留著夏蟲不知疲倦的鳴叫,我抬頭望了望天,今夜的天空沒有月亮,厚厚的魚鱗狀雲浮在高空,仿佛在天上蓋了一層被子,天地間一下子竟窄了許多。


    “明天會是個雨天吧……”我自言自語著,不知為何我開始瘋狂的迷戀雨天,在陰濕的天氣裏靜靜蜷縮在屋子一隅,偷偷支起木窗的衣角,然後覬覦那雨中的世界,我的心便會異常的滌淨,仿佛是接受那雨的洗禮。


    正想著,附近忽然傳來異樣的聲音,我側耳傾聽,那聲音隱隱約約、時斷時續,仿佛是女子的哭聲,低低的啜泣浮動在周遭的空氣裏。


    我順著那聲音尋去,在柴房門口停了下來,那哭聲就是從這頭木門後頭傳來的,此時我能清楚的聽出是一個女子的哭聲,似乎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感情,此情此景在這樣一個沒有星星的夜裏顯得如此詭異。


    我的心不禁緊了緊,手腳有些微微的發抖,不知該進去看個究竟還是回頭當作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我在門口由於了很久,那哭聲還在繼續,不斷的撩撥著我的好奇心。於是,我強壓著恐懼的心情,伸手推了推木門,不料還未用力,那古舊的木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正當我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時,那哭泣聲忽然停止了,然後一聲警覺的詢問聲響起,“誰?”這聲音有些沙啞,然而我還是一下就分辨出了聲音的主人。


    “若水?”我輕輕喚了一聲,“是你嗎?”


    回答我的隻有夏蟲的鳴叫,和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若水,我知道你在裏麵!我聽出你的聲音了。”我繼續試探的說到,若水的聲音尖尖的,很獨特,在這個院子裏隻有她有這樣的聲音。我大著膽子,輕輕推開了剛才已經開了一半的木門,立刻一陣木柴的味道迎麵而來。


    接著外頭的天光我環顧四周,最後目光停留在了角落的那塊陰影裏,隱隱有個人影蜷縮著,仿佛在顫抖,“若水,我過來了哦。”我說著,腳步便往那邊移動,柴房不大,我才走了幾步就已經能看出她的樣子了,雖然低著頭但我確定那就是若水。


    “你怎麽……”話還未問完,她沙啞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滾!”


    其實,“滾”可以說是一個極其言簡意賅的字,它不但明確表達了說話者的意願,更包含了說話者的情感態度,甚至你還可以從這個字的強弱來分辨出說話者的憤怒程度。很顯然,我剛才聽到的這個已經算是高級別的了。若水對我的恨意,隻要我有那麽一點自知是肯定能想得到的,很可惜我不是個知難而退的人,雖然我沒有義務討好她,但是在這樣一個幽靜的夜裏,麵對這樣一個偷偷哭泣的女人,我忽然有些同情起她來。我說過,我欠她的會還給她,如今她的身上的傷是好了,可心裏那塊傷,我希望可以經曆治得好。


    於是我蹲下身,在同一水平線上正對著她,她還低著頭,但滾字到是再也沒說出來了。“你還在恨我嗎?”我淡淡的說,盡量不裝出同情或者示弱的樣子,隻是以最平常的口氣道出。


    也許她沒料到我竟還未走,那深埋在膝間的臉抬了起來,眼哭得腫腫的,隻是那眸子裏帶著怒氣,“對,我恨你!如果你是來讓我原諒你的,我告訴你,那不可能!”她說著話的時候一字一句,確定異常。


    “我當然知道那不可能,而且我也沒打算讓你原諒我。”我依舊淡淡的說著,卻引來她驚異的目光,也許她根本沒想到我竟然會如此回答她,不顧那驚愕的眼神,我繼續道,“如果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我一定會盡是所能求她原諒。而對那些與我無關緊要的人來說,他們厭惡或者喜歡我,對於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然後毫不躲閃的直視她的目光,雖然我覺得我的存在使她受到了傷害,然而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除非閉門不出,否則一定會與改變身邊的一些人或事,她不幸很大一部分在於她自己。


    她呆呆的望著我,眼中的戾氣少了許多,隨著而來的事冷冷的注視,“那你來做什麽?我不需要你來同情我!”


    “請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在同情你。”我回答道,目光仍然直視著她,很多時候這樣的眼神交流可以讓談話雙方盡可能靠近,“我來這裏隻是想告訴你,你不值得為任何人哭泣,因為值得你哭泣的人一定不想讓你哭泣。”這句話,我是《讀者》上看到的,當時我正在我一段戀情痛苦不已,常常深夜偷偷躲在被子裏哭,所以當我看到那句話的時候忽然恍然大悟,第二天我便毅然決然的放棄了那個讓我流淚的男人。這句話後來成了我麵對所有不幸時自我安慰的最佳工具。


    其實有些道理我們本來就知道,隻是很多時候當它們以文字的形式呈現在我們時,就勾起了我們的共鳴。


    當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若水臉上呈現出一種怪異的表情,她隻是盯著我,一言不發。


    我們倆就這樣對視著,四周靜的出奇,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緩緩的開口打破了那沉寂異常的氣氛,“其實,你並沒有做錯什麽。”這話從她口中說出,忽然異常的平靜。我沒有插話,任她將話講下去,“我知道他並不愛我。”這他指的定是影堯,“我十八歲那年遇到他,當時他剛當上劍影山莊的少莊主……”她說的不緊不慢,似乎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我靜靜的聽著,漸漸融入到她的故事裏,一切便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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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普通不過的故事,青樓的女子和風流公子的相遇,結局永遠都隻有一個,女人成了愛情的俘虜,而男人卻根本沒把那當□□情。


    我聽著,心中的苦楚便泛了起來,即使再多的仇恨掩蓋著,一個女子心中隻有對愛情最初的執著。在愛情上,我是一個幸運的人,而若水付出了很多卻最終什麽也沒有得到。


    “那天,他拉著你的手說你值得他那樣做時,我就知道我輸了……”她抬起頭,目光中帶著濃濃的哀傷,忽然扯住我的袖子,“可是我舍不得,我知道他不愛我,可是我舍不得放手你知道嗎?”她說到這裏的時候,情緒有些激動,眼中閃著某種晶瑩的東西。


    我任她扯著,這樣的心情我又怎會不知?曾幾何時我也為班裏暗戀的男生有了女友黯然神傷,想忘記卻又放不開手。我將手放在她手上,她的手很冷,幾乎沒有溫度,“我知道!可是人活著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必須放棄這以外的一切,如果你想開心的活下去,就必須忍痛放棄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我與非揚,當初我選擇離開非揚時是多麽的不情願,可是為了我愛的人能夠好好的活下去,我不得不放棄留在他身邊的機會。


    “也許你說得沒錯……”她沒有抽掉那被我握著的手,眼神漸漸歸於平淡,像是在思考什麽事情。


    屋外,夏蟲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鳴叫,殘留著餘溫的夏風從天窗裏偷偷溜了進來,吹得我與她碰在一起的手,終於不再那麽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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