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晴。


    祁連山師到底有多少飛行員?


    飛行員很難招,至少要高中,不懂基礎物理和數學,連儀表都難以解釋。這個年代,高中生都是高級人才,更不要說身處在蒙古草原的祁連山師。


    高中畢業就可以嗎?


    不,還要身體過關!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空中的機動飛行,機動過大很多人會昏厥。所以,就算你是高中生,你還要通過身體測試,這又會再刷掉一批!


    身體過關了,你還要學習,要從最基礎的學起,需要漫長的時間。


    祁連山師缺飛行員,缺到什麽程度?


    我用一組數據來向大家說明:


    轟炸機部隊,一共五架轟六,但是目前第五架轟六沒有飛行員,因為這一次空戰的主角是戰鬥機,新的飛行員全部去了戰鬥機隊伍。


    戰鬥機部隊,一共生產了五批戰鬥機,每一個批次,都是五架偵察機,15架殲一,16架殲六。


    目前,共有殲一偵察機二十五架,其中五架用於戰場偵察,二十架用來培養飛行員。


    為什麽用殲一偵察型來培養飛行員?因為殲一的操作界麵和殲六是通用的,這個飛機培養出來的飛行員,既可以飛偵察機,也可以飛兩種型號的戰鬥機。


    殲一型戰鬥機,共生產了75架,戰鬥中損失9架,目前共有66架。


    殲六型戰鬥機,共生產了75架,戰場損失3架,目前共有72架。


    所以,祁連山師的空軍部隊目前共有5架偵察機,66架殲一,72架殲六,至少需要戰鬥機飛行員143人!


    但是,今天他們有多少戰鬥機飛行員呢?他們隻有一百二十名戰鬥機飛行員,這還是在放鬆要求,飛行時間達到兩百個小時就讓他們上戰場了!


    他們原來的要求,至少需要飛行三百個小時!


    仲文驄曾經激烈反對,他拍著桌子喊道,“你們這是在犯罪,三百個小時都不到的飛行員,這不是戰鬥,這是在送死!”


    可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悲哀,這個時代的無奈,最終仲文驄屈服了,他能怎樣?


    他站在航空學校的操場上,跟所有的飛行學員們說,“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給你們訓練,所有飛行時長超過兩百個小時的,請出列!”


    67個青年中,有15個青年跨步而出,其中甚至有一個短發女孩。


    是的,因為她是高中生,嬌小的她和另外三個女生報名了。也因為她的身體測試過關了。今天的中國,連女學生都要戰鬥在最前麵,為後麵的老弱婦孺們撐起一片天!


    仲文驄看著眼前的十五個青年,他感到悲傷。他悲傷的是這個時代,高中生居然都已經是高知,這個民國啊!居然連高中生,都拿不出多少人!


    為什麽?因為讀書要錢啊!


    人很多很多,可窮人太多了,滿大街都是,可讀書人太少了,他們就像是沙堆裏的金子,太少太少!


    現在的仲文驄,也終於知道為什麽國軍那些飛行員都是大家族的孩子!


    因為,現在,在這個國家,隻有大家族才能供的起高中生!


    普通百姓,能在土裏刨食,能穩定的刨一口吃的,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現實就是這麽悲哀,就是這麽殘酷,赤裸裸的殘酷!


    仲文驄看著這些孩子,他就這麽站在風裏,久久的沉默。


    直到有一個男生,挺著胸膛開口說道,“先生,我們可以的!”


    然後,十五個孩子,一起大聲說道,“先生,我們可以的!”


    仲文驄哭了,他哭的像一個孩子!他朝著天空大喊,“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不給我一點時間!為什麽要讓我把他們送進戰場,我草你小日本,我草你小日本啊!”


    可67個孩子,他們沒有哭,67個人一起在大聲說:“先生,我們可以的!”


    在這片茫茫的戈壁灘上,這聲音青澀,這聲音雄壯,這聲音蒼涼,隻有大山在不停的回響。


    這個時期,日本的戰鬥機飛行員至少要飛行800小時,這意味著是這群孩子們的三倍時長。


    就算是這樣,祁連山師現在還是缺飛行員,有飛機,卻沒有人駕駛它們飛行。


    也是因為這樣,國軍的十五名飛行員,在飛行了幾天的運輸機以後,他們也參加了航空學校的培訓,他們也坐進了殲一的駕駛艙,開始展翅翱翔。


    野火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日本人瘋了,他們居然在十二月八日的上午,一次性派出了三百架戰鬥機!


    其中兩百架先進的戰鬥機,沒有掛載航彈,專門進行空戰!


    一百架雙翼戰鬥機,掛載航彈進行空投!


    這還沒有完,在半個小時後,還有一百架轟炸機尾隨而至,從綏遠到包頭的天空中,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全是日本人的戰鬥機。


    日本陸軍航空兵總部,給他們的命令是:“不成功,則成仁!”


    所以,這些戰鬥機,不是來戰鬥的,他們是來成仁的!戰鬥在一開始,就異常的殘酷。


    殲六在俯衝,而日本戰鬥機就那麽迎著炮彈向上佯攻;殲一在躲避,它的身後跟著五架以上的日本戰鬥機,在不停的追逐,掃射。


    開始迎敵的戰鬥機,祁連山師這邊隻有六十架,三十架殲一,三十架殲六。收到偵察機報告的五原機場,飛快的放飛戰機,但還是無法在第一時間抵達。


    現在,整個天空中兩百架日本戰鬥機正在和六十架八路軍戰鬥機在糾纏。


    而包頭城裏的部隊,在他們新挖的的坑道和壕溝裏,承受著一百架戰鬥機的轟炸。


    這些轟炸過的雙翼日本戰鬥機,也不斷加入空中的戰鬥,天空上數不清的戰鬥機在瘋狂的爬升,旋轉,俯衝,墜落。


    仲文驄在這個時刻,做出了最大膽的安排,他命令所有的戰鬥機起飛。


    命令四架轟六加入空戰,在一萬一千米高空組成編隊盤旋飛行。


    這樣他們可以組成有機炮陣列,支援正在血腥廝殺的戰鬥機飛行員們。


    野火在這一刻,什麽也做不了,他隻能看著,看著不斷有飛機在墜落,那裏麵有日本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這一場極大規模的空戰,進行了整整一個小時,打到雙方沒油,不得不返航,打到機炮打光炮彈,打到機槍打完子彈,雙方才逐漸脫離,隻剩下地麵那無數墜毀的殘骸。


    這是發生在中國戰場上最大規模的空戰,超過八一四空戰。


    雙方最後的戰損比是56:246。


    中方殲一損失40架,殲六損失16架,犧牲戰鬥機飛行員共46人,重傷10人。


    第一批在空中巡航的三十架殲一,全員被擊落,活下來的隻有3人。日本人連跳傘的飛行員都不放過,追著他們射擊,血染紅了長空。


    就連四架轟六都被擊中,這四架飛機上一共有一百七十八個彈孔,兩名飛行員受傷,這一次他們嚴格執行了命令,沒有降低過高度,全是被日本戰鬥機擊中了機體的腹部和翅膀。幸好這些大家夥的體格強韌,沒有一架墜落。


    一次空戰就帶走了八路軍空軍56名飛行員,這讓所有祁連山師都感到無比痛苦。


    那十五名飛行時間隻有200小時的孩子,這一次就走了八人,包括那個短頭發的女孩,她永遠的留在了十九歲的年華。


    仲文驄看著這個女孩被洗幹淨的蒼白臉龐,他伸手為她理了理頭發,然後悲傷的舉起了火把。


    四十六個巨大的火堆,燃燒在戈壁灘上。四十六個年輕的生命,把鮮血抹在了祖國的天空之上,是那一抹晚霞的紅。


    他們有的來自湖南,有的來自甘肅,有的來自杭州,有的來自上海,有的來自北平,有的來自廣州,有的來自廣西,有的來自寧夏,。。。。。。


    太多地方,太多的名字,太多的容貌,仲文驄記不過來。


    他隻記得,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中國空軍!


    在戈壁灘機場的旁邊,有一塊黑色的石碑,那原本是一塊天然的巨石。仲文驄讓工人們切開,然後在這塊石碑上,刻下這些孩子的名字,這塊石碑上麵寫著,“我們無愧中華”。


    陸軍部隊憤怒了,他們強烈要求自己承受傷害,讓他們的高射炮來迎接日本人的戰鬥機。


    但仲文驄卻說,“他們,為什麽戰死?”


    這一刻,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因為,這是為了他們,為了撐起他們的天,為了他們啊!


    包頭的夜,從那一天後,從未暗過,那是陸軍的炮火點燃的,一個一個的戰士走向包頭,他們要對的起空軍,他們要拿下包頭,來祭奠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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