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房裏有一整麵牆都是黎以北擺的綠色植物,他進去的時候謝逾時大半身軀都沐浴在光線裏,一身淺灰居家服,手裏正拿著本書在翻。黎以北走過去蹲到他旁邊,瞅了眼墨色封皮上的字,更年期。


    謝逾時很自然地讓人靠進自己懷裏,偶爾吃兩口對方餵過來的南瓜小方餃,等指針指向中午,謝逾時終於看完手上的東西,又拿出一隻平板查了些資料。黎以北從他行為裏看出他是在針對他媽的狀況了解相關理論,於是說:“有次我跟一個更年期的委託人聊天。”


    謝逾時果然抬起腦袋,“嗯?”


    “那位阿姨年過半百,丈夫大她九歲,六十幾的人了還整天黏在網上和年輕姑娘調情,家中大小事一概不管,唯一的女兒三十二歲,大齡未婚,但她說她更年期過得很平順。”


    謝逾時眉毛微不可見揚起,“為什麽?”


    “因為她養了一隻聰明而善解人意的貴賓犬。”


    謝逾時一下子笑出來,“你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去給我媽買隻狗?”


    黎以北說:“反正試一試又不要緊。”


    兩人收拾妥當,司機把準備的好的禮物放進後備箱,然後載著他們出門前往寵物店,很快兩人便挑好一隻通體雪白的貴賓犬,結帳出來,黎以北牽著它的繩子把它帶上車。


    謝逾時本人對寵物並不太喜歡,但寵物這種東西怎麽說,被訓練得很親人,所以也討厭不起來,黎以北在後座專心致誌替它套上一同購來的寵物服,摸了摸他被打理得光滑水亮的皮毛,“待會兒一定好好表現啊。”


    ☆、第 27 章


    黎以北裝沒事人的功夫怎麽都算不上深,何況還有謝母那半杯茶水擺在前麵。其實他今天沒打算過來,但一路黏著謝逾時,居然也就這麽跟來了。


    要說他跟謝母的關係,最開始並沒有惡化成這樣,她不請自來在他們公寓裏見到謝逾時做飯那件事,隻能算是先前許多不愉快積聚後的一個爆發契機。


    人的心理有時會很奇怪,從和謝逾時結婚那天起,他就知道恐怕很難跟謝母相處,隻是心裏多少抱點期待與幻想,而遺憾的地方在於,哪怕謝母對他的討厭被一種優雅矜持包裹,也依舊不能改變那還是討厭。


    三年裏,他就在這種一邊期待對方好感的心態中,一邊不倫不類去討好,而後換來對方更大的惡感。想起曾經那麽多次弄巧成拙,他簡直有點想半路跳下轎車。


    但複合之路往往就是這樣,最開始做過一遍的,現在全部得尷尬地重做不說,折磨程度還成幾何倍增長。


    謝逾時自然知道黎以北心中不可能痛快,他緊張就愛找什麽東西拿著或抱著,現在他把那隻幹淨漂亮的寵物狗攏在懷裏撫摸,還無意識往自己懷裏鑽。


    謝逾時嘆息一聲,將那隻雪白生物從黎以北懷裏摘出去,然後把他抱到身上來,“睡會兒吧,早上不是累到了?”


    然後黎以北又重複了昨晚以為會睡不著結果又睡著的步驟,靠著謝逾時肩膀進入了香甜的夢鄉。謝逾時替他把外套脫下來,裹好毯子,然後就那麽坐在車內低頭看他。


    他把他從頭到腳檢查一遍,捏了捏他瘦削的身板,終於不再像是先前那樣細得仿佛褪了好幾層皮的模樣。


    車子開始減速時他抱著黎以北晃了晃,然而這人除了腦袋方向一轉,把貼著他的左臉換成右臉外繼續沉沉睡著,於是他吩咐司機沿剛才的盤山路再繞一圈。


    等繞到第三圈的時候,謝逾時不得已使出絕招,在人終於轉醒後嗬他癢癢,“就等著人把你吻醒是吧公主殿下?”


    謝逾時這次沒留手,黎以北被他按在腿上撓得笑出了眼淚,“別,別弄了……”


    謝逾時把他擺正,拿來外套給軟趴趴賴著自己的人穿好,說:“算上從下車到進門的時間,你還有十五分鍾可以準備。”


    黎以北之前掙紮得連鞋都掉了,而狗都喜歡嗅,嗅完後還張嘴咬掉了他的襪子含在嘴裏,他一邊俯身從車裏找備用的套上,一邊抬頭去咬謝逾時下巴,行為與腳下趴著的那隻無異,謝逾時涼涼道:“你真是忙啊。”


    黎以北換襪子花了十分鍾,最開始他就想一個顏色穿一隻,後來又想一個款式穿一隻,最後決穿兩隻顏色,兩種款式。他就這麽踩著精挑細選的襪子從車內踏出來,走了幾步又突然抓謝逾時手,“你說我襪子這麽穿多不合適,你為什麽不阻止?”


    謝逾時挑眉,“別說襪子,隻要你想,穿兩隻顏色不同款式各異的鞋都沒問題。”


    黎以北恨恨甩開他的手,又重新回到車上換了兩隻一模一樣的。


    出來後他見謝逾時笑吟吟看著他,“北北,昨天還有前天你當著我的麵把藥含在舌根下,隻喝了水,你以為我不知道?”


    又補充,“今晚我們可能要在這兒睡,未免出現意外,你就別想故技重施了。”


    黎以北:“……”


    隔老遠謝渺秒就歡快把他們兩人迎進了去,在注意到他們衣服上成對的小細節時更是眉開眼笑,“以北哥,你跟我哥今天看上去都神采奕奕啊。”


    謝母目光如炬把黎以北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末了扔出一句,“昨晚是我不好。”


    黎以北沒想到台階來得這麽快,也沒想到昨晚還是疾風暴雨,今日就變成了萬裏晴空,他反射性去瞧謝逾時,得到暗示後立即神色謙卑道:“是我還做得不夠好。”


    麵對謝母,尤其處於更年時期的謝母,他和謝逾時商量出來的結果就是,既然說什麽做什麽都有可能惹對方不快,那就少說點,把該做的做到足夠好,這樣勉強也能相安無事。


    黎以北一句話說完,謝逾時立即無fèng對接,將還沒取名的寵物拉到母親跟前,“這是以北和我送給您的。”


    被訓練過的聰明犬果然表現不俗,立即衝上去搖頭擺尾,討好姿態畢露,謝母臉上難得出現微笑,“是條可愛的貴賓犬呢。”


    謝渺秒聽到那稀奇的“可愛”兩字,意會地把狗的繩子接過來,然後檢查一遍他的小爪子,確認不會勾破謝母腿上脆弱的絲襪後才放心讓它撒歡。


    謝母繼續眉開眼笑,摸著犬類漂亮的毛髮,“你怎麽這麽調皮。”


    如果是曾經的黎以北,那他肯定會加一句“它很溫馴的”,而且是那種仿佛給謝母科普知識一樣的口吻,而被科普了的謝母自然不會高興,肯定會回一句“黎先生懂得真多”,接著就是冷場,然後謝逾時打圓場,最後謝母勉強給兒子臉麵,但神情依舊不冷不熱。


    而現在謝逾時很顯然擔心黎以北犯舊毛病,他緊了緊握他的手,側過臉親自示範這種時候該怎樣隻微笑不說話就好,黎以北明顯覺得人生艱難,但看到謝逾時弧度標準的笑容,又覺得他更艱難。


    過了開頭一關,吃晚餐時才是重頭戲。


    其實這頓飯吃的什麽在座一家人都不言而喻,因為壽星享有今晚絕對主導權,所以當她不想把重心放在如何慶生上時,眾人也不能去拂逆她的意願,所以等她切完蛋糕,不疾不徐問謝逾時跟黎以北有什麽打算時,這兩人對視一眼停頓了下,然後謝逾時說:“打算是安頓下來。”


    謝渺秒忍笑,但又不敢插嘴,她記得他第一次帶黎以北上門,麵對母親差不多的問題,說了句幾乎一模一樣的話——打算安定下來。


    謝母當時簡直不敢相信她說了那麽多遍想抱孫子,結果兒子還是給自己找了個男兒媳,哪怕她退而求其次說找代孕,他也還是不同意。


    簡直掐斷了他身為母親的所有念想,於是哪怕還有他眼中的外人兼兒子心上人黎以北在場,她還是直接拆台,“安定下來?我沒聽錯吧,不久前不是還和自己的滑雪教練探討技術到深夜嗎,還跟你的心理醫生,一起去了m島度假,對了還有,嚴苛剛剛拿來一瓶紅酒托我轉交給你,年份很難得有紀念意義,需要現在打開喝掉嗎?”


    後來他們都說在見過謝母後,謝逾時跟黎以北差點崩了,主要是因為黎以北不得謝母喜歡,但沒幾個人清楚當晚具體談話內容,其實是謝母添油加醋,活脫脫將自己充其量隻算是比較招桃花的兒子說成了韋小寶再世,謝渺秒當時差點笑岔氣,尤其在黎以北對謝逾時一臉“我就知道你騙我”的表情裏,簡直快要背過去。


    後來她還從特別愛損人的吳聲口中,得知某次黎以北跟謝逾時吵架說的話,“不要來找我了,你去娶八個老婆吧,把你的滑雪教練,你的心理醫生,你的嚴苛和xxx都娶上!”


    雖然他終究還是跟她哥結婚了,但後來老覺得對方有背著他出軌,未免沒有謝母初次印象的減分在裏麵,都說最初的印象很重要,畢竟你沒辦法再給人重新留下個第一印象。


    謝渺秒一直覺得黎以北是個有點認死理的人,決定的事,相信的事,輕易難以撼動半分,這樣的人往往單純而偏激,但矛盾的地方又在於,他隻在跟他哥有關的事上單純偏激,而且也不盡然,據蘇立這個聰明人猜測,他可是在婚內抱著一種我忍受你出軌的心理在和他哥過日子。


    可惜這種一方自以為容忍一方什麽都不知道的過日子,顯然是他們婚姻破裂的直接原因。


    ☆、第 28 章


    結束一頓漫長的晚餐和艱難的應對,等大家都從餐桌上下來,謝逾時被母親和父親共同拉去房間談話。


    而黎以北,他腦門上還有被謝母逼出來的一層薄汗,背後就更不用說,他自己拿帕子擦幹額頭,傭人取來舒適透氣的居家服給他換上,謝渺秒在他換好衣服出來後喊他散步,於是兩人走到花園裏。


    園子裏楚楚有致的西府海棠被風吹落滿地花瓣,點點粉色細碎鋪了一路,謝渺秒和黎以北挨得不遠不近,她深吸一口氣,覺得聞到淺淡幾乎可以忽略的清香。


    兩人把花園逛完大半,謝渺秒這種最受不了沉默的人居然一個字都沒冒出來,最終黎以北問她:“你想對我說什麽?”


    謝渺秒斟酌了會兒,道:“雖然我媽已經給你表示了歉意,但我還是替她跟你說聲抱歉。”


    不等黎以北回答,她又說:“雖然解釋起來很像是找藉口,但我想表達的意思是,許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麵,當然,她拿茶潑你,這件事不管怎麽看都不對。”


    黎以北點頭,洗耳恭聽謝渺秒的解釋。


    “昨晚你來之前,她剛跟嚴苛的小嬸嬸通完電話,被對方刺了幾句,因為你母親的事。”


    看著黎以北剛開始不太明白,緊接著又恍然大悟,最後滿麵複雜,謝渺秒又說:“你還記得他打電話到你們的別墅,就是我哥拔完牙不久,那天她就預料到你們差不多要……嗯,就是複合,她慢慢說服自己接受之後呢,就想起你母親由於某些緣故被卡住的職稱,然後就自作主張幫了點小忙。”


    黎以北自然想起那次在醫院謝母教訓他的話,字字都還很清晰,但在他不知道的背後,謝母的的確確又是另一番行動。


    黎以北不知說什麽好,他看著謝渺秒,謝渺秒手指繞著自己一束捲髮,“我媽和我哥肯定都不希望你知道這件事,但怎麽說,我還是希望你知道,因為……”


    她眨眨眼,“我媽對你有好有壞,不能讓你隻看見壞的啊。”


    黎以北忍俊不禁,謝渺秒話說得很委婉,但他明白有一點無可否認,嚴苛那件事,謝逾時跟謝母一直在背後給他擦屁股,而且要不是謝渺秒,他還不會知道。


    黎以北回到樓上房間時,謝逾時已經洗完澡躺床上假寐,他走過去在他嘴皮上啄了下,然後越親越捨不得,直到謝逾時拉開他,“一到夜晚就這麽熱情。”


    黎以北又抱著他啃了幾口,打算去浴室裏速戰速決,“等我回來。”


    果然沒幾分鍾就出來了,而且直接光溜溜鑽進了被窩,謝逾時擼了一把他還帶水汽的短髮,讓他去把吹風機拿過來,黎以北不動,說:“待會兒做著做著它又要濕的嘛。”


    “誰說要做了?”


    黎以北去撩謝逾時,“一到夜晚就這麽冷淡。”


    謝逾時突然把兩人身上的薄被掀開,黎以北完全沒料到他這種行徑,反she去捂身體羞澀部位,然而發現哪有謝逾時沒看過的地方,但現在燈光實在太明亮,於是他抬手把燈換了一檔,但依舊感覺亮得過份,於是幹脆關掉,隻留一盞色澤昏暗曖昧的落地燈。


    沒想到謝逾時俯身看他半晌,沉吟,“第三檔的時候最好看。”


    黎以北哀嚎,抱住他去開燈的手,“不要開燈!”


    謝逾時忍笑到內傷,說:“可我想開怎麽辦。”


    “你以前哪回開燈做過了。”


    “但我現在想啊。”


    黎以北翻個身,把自己殘留疤痕的胸口留給床單,脖頸後背到下半身優美的弧度留給謝逾時。


    但謝逾時把他翻過來,又抱在懷裏摸著那道傷口,“自己作出來的,還不敢讓人看了?”


    黎以北揚起腦袋注視他,光線太昏暗,又基本隻覆蓋他肩膀以下的地方,謝逾時眼底情緒都自逆光處醞釀發酵,令人難以辨別裏麵都是什麽。


    他重新把臉埋進謝逾時頸窩,不希望自己又說出什麽控製不了的話惹怒他。


    但謝逾時在他上方慢悠悠開口,“手術fèng合的時候,因為你是疤痕性皮膚,他們徵詢是否讓整形外科的醫生處理,我回絕了。準確說我第一次回絕,第二次說好,然後又出爾反爾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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