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距離黎以北傷好出院過去一段時間,他在工作上依然得心應手,撐起男人一身驕傲的畢竟還是事業,肖子涵打趣他越來越有大將風範,剛剛在庭上的表現實在叫人折服,法官大人都偏愛於他。被肖大狀這麽恭維,是他同行都得飄飄然,但黎以北和他太熟悉,勾個嘴角都嫌虛偽,於是麵不改色。


    這次接手的案子有些特殊,從立案到開庭一路飽受媒體關注,原告與被告都是旗鼓相當的商界大佬,現在黎以北的委託人勝訴,春風得意馬蹄疾,正滿麵微笑接受媒體狂轟濫炸,他見黎以北出來,特別親熱地拉他一起接受採訪,黎以北謝絕,很快低調隱於幕後。


    肖子涵對他這種謹慎的行為很贊同,敗訴那方極有可能鋃鐺入獄,不是什麽很幹淨的人。要說律師這一行其實風險不小,不僅心理壓力大,還有隨時被人報復的隱患,前陣子他們就有同行無辜被潑硫酸,好好的一個人就那麽毀了。


    一起去吃飯的路上,黎以北在車裏低頭擺弄手機。他一個字一個字敲簡訊的模樣耐心而專注,肖子涵開著車,隻偶爾瞅他一眼,結果進停車場了,他一條簡訊還沒發完。


    肖子涵充分展現出作為一名高級律師的素養,特別耐心地等著,直到黎以北過意不去,糾結間抬頭對他說:“不然你先上去點餐?”


    肖子涵此刻好奇心徹底被勾了起來,“現在餓著肚子在這兒敲字的人真是黎以北?”


    黎以北被他調侃得冷哼一聲,“我樂意,關你什麽事?”


    “是不關我事,”肖子涵笑,“不過如果你告訴我發給誰,要發什麽內容,說不定我能幫你出出主意呢?”


    黎以北想了下,道:“我周末想約謝逾時,你覺得怎麽說比較不容易被拒絕?”


    ☆、第 21 章


    謝逾時發現一件很規律的事,黎以北的電話和簡訊相當富有節奏,不多不少,溫言暖語,實在叫人納悶。他約他周六一起吃晚餐,謝逾時對著簡訊疑惑幾秒,準備婉拒,一條簡訊又竄進來:正是因為我往前看了,才會有現在的舉動。你不至於和我老死不相往來吧?


    那倒不至於,畢竟哪怕已經分開,但曾經也確實攜手走過了一生中比較重要的三年。他直接撥過去,那邊接起來,聲音極小,“餵?”


    “嗯,”謝逾時說:“我們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


    “哦。”


    “還有我周六沒時間。”


    “那周天?”


    “……”


    大概是婉拒惹的禍,黎以北裝聽不懂,於是謝逾時態度稍顯強硬地擋掉,然後就有了一段比較清靜的日子,電話會接,但簡訊不會回。後來他們並未再單獨見麵,反而是蘇立結婚那天,兩人坐在了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同桌的還有其他關係要好的朋友,嚴苛隻露了個麵就走了,謝渺秒壓根沒來,謝逾時右手邊坐著周若蘭,黎以北不言不語走到他左邊,正準備落座,結果吳聲捷足先登,然後很沒誠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比較中意這把椅子。”


    黎以北頓住,謝逾時正對麵的一位男士起身,“要不坐這兒吧,視角不錯的。”


    周若蘭抿唇而笑,“確實。”


    新人致辭的時候吳聲一眨不眨看著他們身後的大屏幕,老擔心出意外,謝逾時也想起他們說的那檔子事,有些好笑,“蘇立可沒妹妹。”


    吳聲說:“是,所以我隻擔心屏幕裏突然出現蘇立咆哮他接近他老婆隻是為了她弟弟的畫麵。”大家都知道蘇立直得不能再直,這話太損,於是有人接道:“可我怎麽就隻期待出現你哭訴愛了蘇立好多年的畫麵呢?”


    又有人繼續點火,“或者謝謝?”


    謝逾時一口酒嗆喉嚨裏,“咳!”


    再一抬頭對麵黎以北在幽暗的燈光下一瞬不瞬看著他,似有千言。


    吳聲說:“我怎麽聽不懂?”眾人鬧笑,難得的一點氣氛散去。緊接著燈光轉亮,所有借著幽暗伸出觸角的情緒都再難蔓延。


    結束後謝逾時由司機送回家,他坐在後座支著額角的模樣很有些難受,方才替蘇立擋了不少酒,喝得比他自己結婚那天隻多不少。忽然司機慢慢停了車,轉過身子問他,“您需不需要下車透會兒氣?”


    謝逾時搖頭,突然瞟到斜前方停著一輛頗眼熟的車,司機告訴他,“應該是黎先生的,大概拋錨了,需要我去問問嗎?”


    原來是撞樹之後拋了錨,黎以北被司機領過來,直接鑽進後座,他大概也喝了酒,而且有後勁,此刻醺醺然,一貫清冷無波的眼裏染上幾分瀲灩色澤,直接撲進頭腦有些不清醒的謝逾時懷裏,被後者捏住下頜詢問:“說好的往前看呢?你這是買通了我的司機?”謝逾時說著去找司機,但對方已然早早離開,不知躲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黎以北兩根手指勾住謝逾時的領帶,臉蛋在他胸口反覆磨蹭,嘴裏不時還逸出幾聲低笑,“我最討厭參加婚禮了。”


    謝逾時捉住他的手,直接把人往車門方向丟,“你休想再勒我。”


    黎以北酒品實在不好,酒量也不行,一喝就容易發瘋,但現在極有可能是借酒裝瘋,謝逾時又扒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腿,慢悠悠道:“也休想再勾引我。”


    “我勾引你?到底是誰勾引誰?”黎以北笑著問謝逾時,他一個人就占了後座大部分地方,像一灘軟泥,卻冒著絲絲涼氣,“謝逾時你還記不記得我們認識的第三個月你把我鎖在你車裏對我做了什麽?”


    謝逾時喝得比黎以北多太多,酒意早就上湧,不過是人看上去比較清醒,但腦子裏已經是一團漿糊,他直接搖頭,“鬼才記得。”又說:“我失憶了,關於你的我都不記得。”


    “你可真毒,”黎以北忽然又湊近謝逾時,“上次你不是問我要不要聽你和嚴苛上床的細節麽,你倒是說啊?怎麽搞上的,嗯?”兩人定定注視彼此,然後好像最後一絲清醒都化為烏有,開始逮著對方的唇死命啃咬……


    春天已經快要結束,這種胡亂發情的行為實在不妥,醉酒不等於失憶,謝逾時後來回想,覺得自己不僅沒有自製力,還一而再地出爾反爾。真如黎以北分手前說他的那樣,精蟲上腦了。


    他照著鏡子打領帶,對自己脖子上被黎以北抓咬出來的印子恨得牙癢。黎以北從浴室出來,歪在牆壁上仔細看謝逾時,表情恬然安靜,隻在謝逾時麵無表情快把領帶弄成死結的時候走過去,三兩下替他整理好,拿他說過的話笑他,“記得要往前看,昨天已經過去了。”


    “那你倒是說說,你的往前看是指什麽?”


    “反正不是指放下你。”


    “哦?”


    “你知道嗎,”黎以北突然抬手摸他的臉,“你是惡魔,且為我所有。”


    謝逾時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拉他臉皮,“嚴苛吧你?”


    後來謝逾時去公司,沒人敢問他脖子上的傷口是怎麽回事兒,以往也出現過這種情況,但那時候是婚內啊,現在哪個小情人敢這麽大膽搶正宮的戲?何小澗憋了整天的好奇心,下班之前還是忍不住說了句,“應該不是嚴先生吧。”


    謝逾時抬眼看她,她立馬噤聲,想起他已經於幾日前殘忍無情對嚴先生提出正式拒絕,她估計她老闆從沒那樣認真直白地拒絕過一個人,這其實也從側麵反映出一點,那就是他有正視過他對他的感情,隻是思量許久還是無法接受,於是誠實告知,祝福對方盡快走出這段單相思。可感情不是水龍頭,說關就能關,但嚴苛也確實沒像以前那樣不管不顧卯足勁兒纏謝逾時了。


    ☆、第 22 章


    一天下午,將近五點,謝逾時又接到黎以北的電話,他說:“我攔不到車。”


    謝逾時說:“那再等等。”


    “你回家不是順路經過我這兒嗎,能不能載我一程?”


    “我今天不回家。”


    “那你回哪兒?”


    謝逾時直接道:“你明明可以搭肖子涵的車,再不然還有其他同事,反正總不可能都跟你一樣被吊銷駕照了吧。”


    黎以北說:“不好。”


    “隨你,反正不關我事。”


    本就是陰天,後又下起了雨,這座城市在雨天顯得格外飄渺多情,美麗不可方物。司機開車經過黎以北公司所在大樓,車速度緩得不能再緩,他用眼睛逡巡,見到手插在風衣口袋裏的黎律師後拿傘去接:“您等了很久麽?”


    黎以北抬頭看了眼暗下來的天,“沒有,這雨才下了不到二十分鍾。”


    司機開了一段路,方向是以前謝逾時和黎以北住的地方,黎以北告訴他,“我現在不住那兒。”


    司機和黎以北關係確實不錯,能經常閑聊幾句,當時兩人離婚時他還勸過呢,現在這樣,他又忍不住開始多嘴,“您知道剛剛謝先生是怎麽和我說的嗎?”


    司機替謝逾時開了這麽久的車,對方說話的語氣倒是能學個幾分,“就是這樣,漫不經心看我一眼,說,不是被黎先生收買了麽,天氣如此糟糕,還不速去接駕?”


    黎以北撲哧一笑,問:“他在哪兒呢?”


    司機說了一家會所的名字,“等送完您我就去接他。”


    黎以北狀若無意地說:“他現在一般住什麽地方?”


    司機坦誠相告,“大部分時候是海濱別墅那邊。”


    離別墅還差好大一段距離謝逾時就見有棟房子燈火通明,他眼神特別好使,一眼認出是自己那棟,等走近了,發現門也沒關,他絲毫不懷疑遭賊了,隻百分百確定有個傢夥沒臉沒皮不請自來。進去後果然看到黎以北坐在他的酒櫃前,一手捏著他的酒一手勾著他的杯,見他出現就沖他咧嘴笑,明顯又喝傻了。


    他開了不止一瓶酒,更不止一種酒,混在一起喝,三兩下就能變個人。“你這種行為,再多來幾次就可以稱之為酗酒。”謝逾時一手壓在吧檯上說。


    “密碼指紋甚至我都試了,”黎以北指著這棟房子的大門, “它就是放我進來,就是認我當主人,這我也沒辦法啊……”


    謝逾時一邊拿開兩人中間的酒一邊說:“明天我就換司機,順便換個安全係統。”


    黎以北站起來湊上去咬謝逾時嘴唇,“等明天做什麽,現在換啊。”


    謝逾時開始認真思考就這麽把黎以北丟進海裏餵鯊魚的可行性。


    黎以北見他不理他,搖搖晃晃走出來,說:“好餓,我還沒吃晚飯。”


    謝逾時看表,已經十點了。


    黎以北徑直去廚房,在裏麵搗鼓得驚天動地,謝逾時認命地進去查看,發現他腦袋擱冰箱裏正一件一件把東西往外扔,嘴裏嚷嚷,“蛋呢蛋呢?”


    謝逾時有點好笑,把他腦袋摘出來問:“你要吃什麽?”


    “蛋。”


    “還有呢?”


    “小雞燉蘑菇。”


    外賣很快就送來了,黎以北卻已經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睡覺,謝逾時拍拍他的臉,他裹著毯子坐起來,自動拿勺子開始吃擺在他麵前的食物,吃相和酒品一樣,謝逾時看不過去,忍著火氣給他餵食。


    結果黎以北得寸進尺,吃著吃著就坐到了他腿上,人跟著鑽進他懷裏,還非得靠著他胳膊吃。幹脆別吃了,謝逾時放下碗和勺子,把東西統統丟進了垃圾桶。然後用力掐黎以北的臉,“看到沒有,這就是下場,要麽好好吃,要麽沒得吃。”


    黎以北問他:“你是在暗指要麽好好愛你,要麽就沒得愛嗎?”


    謝逾時一噎。


    “很得意吧,黎以東都暗戀你。”黎以北是借著酒勁才什麽都敢說,他貼著謝逾時的臉呢喃,“可我卻對他生不起氣來了,從前我就老覺得哪裏不對勁,我早該發現的不是嗎,可我為什麽沒有發現呢?為什麽不僅沒有發現,還把你給弄丟了呢?”


    “那天我去機場送他,本來下定決心不提你的,結果我還是沒忍住,問他是什麽時候的事,他對我笑,說比我隻早不晚。還說我和你離婚後統共兩次在醫院,他都恨不得掐死我了事。你說我怎麽就這麽招人恨呢?”


    “你還知道你招人恨。”謝逾時沉默良久,隻說出這麽一句。


    “恨就恨,”黎以北在他腿上亂動,像一下子又活了,“恨不也是因為愛麽。”


    謝逾時逼近黎以北並不清醒的眼睛,“我不恨你。”隻恨我自己。


    黎以北鬧騰到很晚,而且不肯走,喝醉了什麽都說,譬如:好難過,不要離開我,沒有你根本睡不著。謝逾時替他洗澡的時候他抓著他的手擱在自己心口,哭訴:“痛……”


    謝逾時輕輕撫摸那道傷疤,“那怎麽樣你才不痛?”


    黎以北拿腳踢浴缸裏的水,“你進來。”


    就那麽一點點傷感,眨眼間灰飛煙滅。謝逾時直接把他提出來裹好浴巾,扛著人往房間走的時候黎以北扯著嗓子喊,“這種姿勢不舒服。”


    謝逾時毫不理會,推開主臥的門。


    “讓你出去的時候你不出去,讓你進來的時候你不進來,你到底想怎麽樣?”


    謝逾時把黎以北丟到床上,拿來毛巾和吹風機。黎以北頭髮短,沒幾分鍾就搞定了,他把他塞進被窩裏,“借酒消愁愁更愁,我建議你不要沉迷於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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