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背著卡卡瓦夏,飛馳在夜晚的荒漠之中。


    就在幾分鍾前,這個小小的孩子來她帳篷找她,還問她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


    不對勁啊,十分甚至九分的不對勁。


    但總歸程安自己也睡不著,沒理由拒絕他。


    於是場麵就變成了這樣——她負責趕路,卡卡瓦夏在她背上指揮前進的方向。


    等到他們走了一會兒,來到了一處類似遺跡或者廢墟的地方時,才停下了腳步。


    金發的小男孩從她背上跳下來,拉著她來到了一處垮了一半的石屋邊上,順著還勉強能走的樓梯,一路上了頂層。


    說是頂層,也就兩層樓的高度,但是上來的那一刻確是覺得明亮開闊,卡卡瓦夏熟練地走到邊上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並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程安過去。


    “這裏是我的秘密基地,是我曾經纏著著媽媽跟她出門放牧的時候發現的地方。”孩子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懷念。


    “在這個地方,不會有外人來,也不會離家遠到我回不去,更重要的,這裏的風景很好。”


    “雖然我沒有在這裏看過夜景,但果然,這裏晚上也很好看。”


    “卡卡瓦夏,你是有什麽想瞞著瓦裏莎的事嗎?”她單刀直入地發問。


    比起這裏的風景美不美,她更關心卡卡瓦夏這是怎麽了,心神不定的樣子。


    他沉默了。


    但沒多久,他似乎就下定了決心,開口問道:“使者姐姐,你覺得芬戈媽媽真的存在嗎?”


    程安聞言瞪大了眼睛。


    天可憐見!來這個氏族這麽久了,終於有人和她問這個了!


    這群人裏終於要有個懂她的人了嗎?


    她猛地看向說出這個問題後有些惴惴不安的孩子,那雙絢麗的眸子一眨不眨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你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她摸了摸卡卡瓦夏的頭,語氣輕緩地問道。


    “使者姐姐,你先答應我你不會生氣。”


    怎麽會呢可愛的孩子!她巴不得更多人主動來和她說這個,這樣大家就不會整天把希望寄托在他們的母神身上,不會省吃儉用也要祭拜,更不會整天拿“這是母神的考驗”來麻木自己了。


    有那些閑物資和精力,不如自己多吃點,學學他們帶回來的武器怎麽用殺傷力大。就算學不會熱兵器,自己長兩斤肉都是好的,至少增強身體素質比衝母神跪拜來的實際有用。


    “我當然不會生卡卡瓦夏的氣了。”她開心還來不及呢。


    確認程安確實沒有生氣的的意思,他終於說出了憋了一路的話:“我們埃維金氏族,似乎人人都信仰著地母神,包括爸爸、媽媽、姐姐。”


    “從我出生起,他們就虔誠地信仰著她,為母神準備祭祀,向母神祈求一場雨,求母神寬恕我們的罪孽。”


    年紀不大的孩子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許多不敢在別人麵前提的“大逆不道”的話,積壓到今夜,滔滔不絕地從他嘴裏說出。


    “使者姐姐,如果三重眼的地母神真的在注視著我們,那爸爸被流沙卷走的時候,母神為什麽沒有保佑他,明明爸爸是為了準備給她的供品,才會去卡提卡人的地方。”


    “媽媽在我和姐姐懷裏變冷的時候,直到閉眼的那一刻,還在請求她的原諒,那個時候,母神又在哪裏?”


    “使者姐姐,大家都說我聰明,可我不明白,如果每一場雨都是母神的寬恕和恩賜……”


    “那我們是犯了多少錯誤,才要為了死亡而出生在這世上?”


    月光清冷,此地幽靜,隻有風卷起黃沙簌簌輕語。


    一大一小兩個人坐在石頭屋頂,麵對麵,誰也沒有說話。


    程安不知道該怎麽作出完美的回答。那曾是困了砂金幾乎半輩子的問題,此刻她在小卡卡瓦夏口中親耳聽到了近乎痛苦地質問。


    母神降下雨,寬恕罪孽,送來賜福,這裏的人們畢生祈求著這些。可這雨形同死亡的詛咒,那他們祈求什麽?他們的罪孽就深重到需要一輩子祈求這個寬恕,然後在這寬恕中死去?


    程安知道卡卡瓦夏說的問題角度很委婉,要換她來問,大概就會直接說:如果母神是真的,下雨是寬恕,那他們這不是一輩子都在求死嗎?圖什麽呢?真就圖個原諒?


    “卡卡瓦夏,我們從來沒有錯。沒有人生來是為了求得誰的寬恕和恩賜出生。”她今晚也算豁出去了,直白的說出自己忍了很久的想法。


    “我從來沒有狂熱地信仰過神,也不相信你們的地母神存在。”


    這下輪到卡卡瓦夏睜大眼睛看她了。


    “我相信的一切,都是自己爭取來的。無論是生存、武器、還是自由與公平。”


    “在我的家鄉,我們那裏的人從小學的所有知識與技巧最後的落腳,都是告訴我們,他們的作者是什麽時代的什麽人,從來沒有什麽實際的東西最後的介紹是,這是神的恩賜。”


    “我們並不排斥信仰,但單說我個人,確實不曾祈求什麽神的寬恕和恩賜。”


    程安坦然地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麽錯,我求什麽寬恕!”


    “如果我有錯,法律會製裁我,輪不到母神的雨淋我身上。”


    “至於所謂恩賜,如果機遇就叫恩賜,那不是我自己爭取的嗎?我覺得那個應該叫報酬,是我辛苦活著理所應當嚐到的甜頭,我又沒偷沒搶。”


    卡卡瓦夏不說話了。


    大放厥詞完的程安感受著這片沉默,莫名有點心虛,別是嚇到孩子了吧?


    她收回自己剛剛理直氣壯地態度,語氣不定的問道:“呃……卡卡瓦夏,你要不說點什麽吧,你這樣姐姐怪害怕的。”


    所幸,他還是那個聽話的乖小孩,所以聽話地開口了:“姐姐剛剛提到了自己的家鄉,是人的知識傳授給人,人的力量傳授給人?”


    “是這樣。”


    “所以姐姐不是母神的使者,對嗎?”


    “我們認識第一天我就說過了,我認為我不是。”


    卡卡瓦夏:“所以,母神並不存在。”


    程安:“我認為是不存在的。”


    這就是她的答案了。雖然很難解釋砂金那邪門一樣的運氣,但就像他們推論的那樣,如果母神真的存在,她又不幹事也不頂用,信她的人也沒見過得多好,那還信什麽?她存在又能怎樣?


    原諒她就是這樣的實用主義,畢竟老家那邊的人除了祖先和長輩,大都也是誰有用就信誰、拜誰的。


    如果您值得我們信奉,請拿出您的簡曆和證明。(hr語氣)


    當然,如果您掌管財富,那另當別論。這個沒話說,這個她是真喜歡。


    卡卡瓦夏語氣虛浮:“那,‘我們是犯了多大錯,才要為了死亡出生在這世上’是……”


    程安一錘定音:“是沒有意義的問題。我們從不為死亡而出生在這世上。我們生來就是為了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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