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她心裏的苦澀,王熙如那邊的事態發展十分良好。不過三五分鍾,她就看到丁雷順從地點了點頭,轉身朝校門方向離開了。


    孟緹佩服之至。


    等王熙如回來,她一把抓住她:“你們說了什麽?他怎麽這麽聽話?你跟他說了你要出國了嗎?”


    “我怎麽會告訴他這個?”王熙如凝神看著空中某個不存在的東西片刻,才說,“我說,等他拿到通知書了請他吃飯,把他打發走了。”


    “哎?你騙他?”孟緹吃驚,“這樣不好吧。”


    王熙如早就把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安排得妥妥噹噹:兩個星期後的畢業典禮之後,回一趟家,在家裏呆上一個星期,再回來,跟孟緹一起去美國。估算一下時間,大概他拿到通知書時她們已經上了飛機,身在異國了。


    “沒什麽不好的。我惹不起他,躲還不行嗎?”


    孟緹搖搖頭,“唔,我覺得丁雷這孩子怪可憐的。不過你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吧。等你學成歸來,也許他也就想開了。到底是高中生,還是很好打發的。”


    “比起你的麻煩比起來,丁雷的確好打發多了,”王熙如看著她,指了指她的手機,“老實說,這兩天怎麽了?”


    孟緹眼皮直跳,“怎麽?”


    “不要瞞了,”王熙如嘆了口氣,“今天不小心翻了翻你的手機,看到很多未接來電,不是趙老師就是你鄭大哥,你一個打回去的記錄都沒有。考慮到這兩天晚上你都睡在宿舍,我很自然地推斷出一個結論——你就像老鼠躲貓一樣避開他們,是不是?”


    “沒有。”聲音輕得很,沒有說服力到自己都汗顏的地步。


    王熙如表情複雜地看她一眼:“我覺得趙老師真是把你當心肝寶貝掌上明珠的寵啊,鄭大哥也差不多。”


    “都不是,都不是,”孟緹搖頭,“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的確不知道,所以正在等你告訴我。”王熙如支著下巴,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孟緹,能跟你一起出國我很高興,但之前你從來沒有這個念頭。更何況你從美國回來就不對勁,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無數小事,孟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些隱蔽在心中模模糊糊的情緒哪怕是王熙如也沒辦法訴之於口。


    那個樣子王熙如也不會追問,她向來是最好的朋友。不強人所難,人之不欲己所勿施。王熙如嘆了口氣,示意她朝左側的書攤看去。


    “有人來找你。”


    順著她的視線,卻看到鄭憲文笑微微站在攤前,表情很是溫和,就像那天晚上孟緹看到他的表情一樣。


    “阿緹,可讓我好找。”


    孟緹定了定神,笑著招呼:“鄭大哥,你怎麽想著過來了?”


    “一年一度的畢業賣場,所以我過來看看,當然,主要目的是找你。要從這麽多書攤中找到你,確實不容易啊。好了,收拾一下,有人請吃飯。”


    孟緹抽了抽嘴角,“呃,那就沒必要了,我馬上就跟熙如去食堂。”


    鄭憲文眸光本來停在一地的舊書上,此時抬起眼皮,不動聲色瞥她一眼,孟緹頓時覺得從前胸到後背都涼了。從小跟著這人長大,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她乖乖拿起凳子上自己的包。


    鄭憲文一把拉過她的手,“走吧。其實今天是謝聰請客。”


    孟緹回頭匆匆跟王熙如道了個別,定神任他帶著自己一路走,問他:“謝聰大哥?”


    “嗯。他回來了。現在就在西門門口等我們過去。”


    第三十章謝聰(下)


    闊別五六年後再看到兒時的鄰家大哥,真是有種奇妙的感受。


    孟緹隔老遠就看到了謝聰,他笑眯眯和鄭若聲站在樹蔭下說話。孟緹記得他一直非常調皮,很不喜歡讀書,成績不好,在他父親謝教授的周轉下,好歹送進了一個三流大學的念書,他卻自作主張,念到了一半忽然退學,說要出去闖蕩,氣得謝教授大病一場,差點打斷了他的腿。


    一路上,她都聽鄭憲文的介紹謝聰這些年闖蕩經歷,才知道他離家這麽多年,都是在社會上摸爬滾闖蕩過來的,上當吃虧不少,所幸聰明,而今混得有模有樣。


    鄭憲文跟謝聰打了個招呼。兒時的鄰家大哥現在明顯帶了些豪慡氣息,煙不離手。


    孟緹忍不住感慨,明明一起長大的兩個人,現在的差距已經很明顯了;一個是建築師,一個是商人,不論是氣質還是外表,都有了明顯的差距。


    孟緹走到鄭憲文身邊,對謝聰一笑:“謝聰大哥,你好。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謝聰看了眼她,有點詫異,“憲文,我不是讓你去找孟緹嗎?你什麽時候找了個這麽漂亮的女朋友?”


    鄭憲文眉梢一挑,加重了語氣:“她就是孟緹。”


    謝聰兩隻眼睛睜得丸子大小,幾乎用得上大驚失色這個詞了:“你是那個小胖子孟緹嗎?你減肥還是整容了?”


    “都沒有的,”孟緹莞爾:“謝大哥,你不用這麽吃驚吧。”


    “啊?”謝聰看來是真的被震驚到了,上上下下打量她無數次,感慨不以,“真是女大十八變啊。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那個小胖子長大了這麽漂亮,真是眼拙了。真的,比我見過的那些所謂的美女都漂亮多了。”


    到底是女孩子,受到這樣的恭維,孟緹忍不住笑了。這一笑更是明麗照人,好像春天都要來了。


    說笑間,院子裏的其他幾個同齡人也紛紛來了。因為小時候住得近,差不多當年一起長大的,雖然關係有親疏,但怎麽都是很熟的舊友。除了孟緹和鄭若聲,其他人都是男人。


    然後一行人出去本市最貴的酒樓吃海鮮。謝聰請客吃飯很真心誠意,連霸王蟹都上了。所有人都笑說“真是發達”了,大概是因為太熟了,吃飯說話也沒什麽忌諱的,菜都沒完全上桌的時候,差不多每個人都灌下了兩瓶紅酒。連鄭憲文這樣喝酒很有節製的人也麵帶微笑地灌了一杯又一杯。


    鄭若聲看著有點著急,連連說:“你們都你少喝點。”


    鄭憲文笑:“我有數。”


    他的確還算清醒,哪怕喝得這麽多還不忘記給孟緹夾菜。


    謝聰饒有興趣打量兩人,笑眯眯說道:“說實話,這次回來,我覺得最震驚的,還是孟緹。她變得太多了。早知道她長大了是這個樣子,當時就應該少欺負她,把人追到手才是。”


    鄭若聲撇嘴,“後悔了?當時也輪不到你吧。顯然你把我哥當空氣了。”


    被人提到不願意想起的舊事,孟緹臉一熱,尷尬地想解釋,可謝聰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他跟鄭憲文碰了碰杯子,“說來也是。憲文對孟緹那個好,簡直是在養媳婦,我們是肯定比不上的。根本就輸在起跑線上了。”


    幾個人從小到大都是開慣了這樣的玩笑,除了孟緹覺得輕微異樣,其他人都是一笑置之。她也隻能不停做自我心理建設。


    話一說完,謝聰正向她舉起了酒杯,臉上再不見一點醉意,卻多了跟現在觥籌交錯的氣氛不太符合的鄭重和嚴肅,“孟緹,這杯酒敬你,向你陪個不是。當年不應該欺負你的。”


    孟緹也配合著端起那隻盛著飲料的精緻酒杯,“沒有的事,不就是給我取外號嘲笑我胖嗎。放心吧,這頓飯吃了,我就不介意了。”


    “不是外號,是另外的事情,”謝聰笑著搖頭,他已經有了醉意,目光散亂,說話也是前言不搭後語,“當時差點害死你,真是抱歉啊。”


    孟緹眼皮一跳,整個人像被冰塊凍住般的僵硬了一瞬。鄭憲文站起來,隔著琳琅滿目的飯桌探身過去,手臂一動閃電般從他手裏奪過杯子,麵無表情開口,“你喝醉了。”


    鄭憲文麵無表情的時候往往就是最嚴厲憤怒的時候,而他現在還喝了酒,大概情緒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不過謝聰完全不為所動,他伸手要拿回酒杯,醉酒的身體缺乏平衡,跌跌撞撞的,連站起來都成了嚴峻的問題。


    他重新跌回座位,一隻手支著頭想了一會,再抬頭時露出了笑臉,“我可沒喝多。憲文啊,你現在還瞞著她?”


    鄭憲文表情一冷,冷冷的話脫口而出,“我沒工夫聽你胡說什麽”,說完扯過毛巾擦了擦手,一把拉著孟緹就要離開。


    鄭若聲暗叫不好,欲蓋彌彰的嫌疑實在太過明顯。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用輕快的語氣開口:“哥,你激動什麽?你這是關心則亂,你們幾年沒見了,何必鬧得不愉快,謝聰你也是,真是喝酒喝多了,當年的小事故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孟緹自己都不記得了,就你還提起來。”


    其他人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跟鄭若聲同齡的名叫齊東年輕人笑著說:“就是若聲這句,憲文你也別把事情鬧大了。說錯話罰酒就是。”


    謝聰笑著拍了拍頭,說:“對啊,我自罰三杯。”


    鄭若聲嗤笑一聲:“還喝?喝死你。”


    明亮的包廂燈光下,孟緹屏住呼吸片刻,坐在位子上巍然不動,再抬頭麵色如常,至少在別人眼底是這樣,她今天第一次直視鄭憲文的眼睛,清晰地開口。


    “鄭大哥,你別緊張。反正那些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也不需要提起來。”


    鄭憲文深深看她一眼,眼裏是細碎的波光,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這樣的舉動實在太明顯和親密了,前兩天他的表白猶在耳畔,孟緹也不敢直視,垂著頭慢慢地一點點的把手抽回來,站起來說:“我去衛生間,你們慢慢吃。”


    她去衛生間洗了個臉,呆了很長時間才出來包廂。這段時間她精神都不太好,洗了臉還是有些迷糊。


    結果這一迷糊,方向感也迷糊,腦子就像被驢踢過一樣混沌不清。她明明記得是從左手邊的房間出來,可推門之後卻看到了幾對年輕男女抱成一團親成一團的可怕畫麵,還以為自己走入了某個平行世界或者是異時空,麵紅耳赤地關上了門。


    有風從走廊盡頭飄過來,把她吹得清醒了一點。走廊兩側都是關得嚴嚴實實的門。孟緹竭力回憶著來時路,確定了所在位子,順著華麗的狹長走廊拐了個彎,站在迷宮一樣的包廂中的十字路口,進退維穀。


    孟緹想起來時,鄭憲文打趣說的那番話,“不論是哪個建築師設計的,想必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讓人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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