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東郊,灞橋——雖然已臨近初夏,但灞橋上的風景依然chun意盎然。一排柳樹婀娜多姿地佇立在河畔,見證著有情人的傷別,或者行人漂泊的孤獨。


    一個麵容姣好卻一臉枯灰憔悴的婦人,扶著一排排的柳樹向前走著,雙眸緊緊地望向遠方。她那雙美麗的丹鳳眼已是黯淡無光,本來為丈夫打理整齊的長,也因為許久未整理儀容而變得纏繞糾結,不認識她的人,大多都以為是從好人家被趕出來的瘋婆。. .


    “凜兒……凜兒……”婦人蒼白的嘴唇顫抖,反反複複地出一個詞語,眼神充滿了憐愛和悔意。她那雙緊緊抓著柳枝的雙手,血跡斑斑,傷痕累累,還沾著不同的泥土木屑,仿佛曾經有著極為不愉的經曆。但這些疼痛,甚至身上的髒泥,都已經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婦人的眼神隻盯向前方,而她的思緒,全部都集中在她口中絮絮叨叨的那個名字。


    “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婦人嘴唇抖抖索索地交換起來,突然了瘋似地捶打著自己,眼淚竟是控製不住如泉湧般冒出來。此時是深chun臨近初夏,天氣尚好,路上有不少踏chun的路人或遠走的行人,被這突然的變化給驚呆了,紛紛望了過來。見是一個瘋的癲婆,好奇地看了兩眼,又兀自走自己的路。


    幾個長期來往於這條路的商人倒是偶有見過她,紛紛低頭嘀咕了幾句“這瘋娘怕是碰到了啥事情,可惜一身好皮囊。”. .


    婦人便是竇鳳,自從得知長孫凜出事後,她便從悲傷yu絕到神經兮兮後便是如此瘋癲瘋狂。她未必是真瘋,醫學上認為人可能為了逃避現實而趨向於假瘋,甚至幻想自己瘋成真以達到虐待自己的目的。可惜這古老年代沒有如此達的jing神學科,沒有心理醫生輔導。


    竇鳳思念兒自責頗深,已然成疾,越陷越深,幾近瘋癲。雖然她jing神狀態不佳,但一身武藝尚在,因此每ri悄然離家,府中人無人知曉。之前長孫無忌因為忙於李世民殯葬而疏忽,而竇鳳至少心底還留有一絲清明找到回家的路。而今天竇鳳因為見物思人受到極大刺激,突然跑到灞橋邊上,導致家人恐慌。


    “雖說是瘋婆,但好歹也是絕佳姿sè,風情猶存。咱不如將就將就,帶回家中好歹也是個女人,想必還風sāo得緊……”


    一個五短三粗矮人一頭的猥瑣男,被身邊地痞流氓的同伴攛掇,似乎有所心動,一雙蠢蠢yu動的眼睛,眼神裏充滿了邪惡,踱步往竇鳳走去。這男的豬朋狗友的起哄,是助長了他的邪心。何況此人因為相貌奇醜,家境破落,從未沾過女sè。


    “美人兒,跟大爺回家吧,何必在這冷天氣到處瘋呢!”五短臉上一臉yn邪,笑帶猥瑣,以為對方是毫無反抗能力的囚籠之鳥。竇鳳似乎已經麻木到無法感知周圍的一切,她沉浸在自己的jing神世界,並沒有意識到危險正一步一步靠近。


    突然間,矮身後的起哄聲似乎戛然而止,然而他壓根沒有注意,眼前那塊肥肉幾乎要嚐到口,誰還會注意旁人的反應。矮地痞甚至還有些得意。然而讓他突然停住腳步的,卻是感覺到身後一股猛烈的殺氣,雖然美人在前,但人自保的天xing還是讓他狐疑地扭過頭來,猛然隻見身後站著一個胖。看上去似乎毫無殺傷力的胖,卻是一臉厲sè眼銳如鷹般地盯著他。


    此時相信哪怕再遲鈍的人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殺氣,何況在矮麵前還是一片鮮血狼藉的景象,他那群狗友們已經被瞬間死亡。“對我夫人不敬者,死!”胖雖然是個友善的名詞,但的確不適合眼前此人,“死”字的尾音未落,一把厲刀猛然砍下,矮還沒來得及明白一切緣由,卻已經與他那群朋友們相會九泉之下。


    這就是那個胖,那個被曆史上評價為中庸之材的人物。然而誰也不敢小看這個胖,他的父親是前朝英勇的大將軍,他是在那段紛亂的戰火歲月裏成功地走到現在成為朝中極臣。比他善於打仗的屈突通死了,比他文韜武略的杜如晦也死了,甚至李世民,這個千古傳奇的天也因其而死。長孫無忌依然屹立在曆史的頂端,甚至越走越高。


    跟隨在長孫無忌身邊的都是大唐帝國勇猛的士兵,出手自然是迅如雷電般,周圍的行人甚至對眼前這驚悚的一幕來不及反應。當他們的天xing讓他們開始恐懼地出叫聲時,那車上飄蕩的小旗卻讓他們忍住了宣泄。“長孫”二字,在大多數長安人士心裏都明白,除了那個皇位上的小皇帝外,似乎沒有人能越趙國公的極權。


    “殺人了!”還是有幾個膽小之人脫口尖叫出來,而導致這場殺戮的竇鳳卻是絲毫不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悔恨當中,淚水滿麵地捶著自己,拿自己來折磨泄。


    “夫人,這輩老夫哪怕是把這條命給搭上,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於你。凜兒咱們一定會找,一定要找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咱們長孫家的男兒,不能這麽死得不明不白,哪怕掀翻整個高句麗,一定要把吾兒——給——找回來!”長孫無忌的語氣冷靜堅定,是在許諾,作出父親和丈夫的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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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鳳也許聽進去了,她突然安靜了下來,看著長孫無忌,看著他那雙充滿堅決的眼睛。臉上的表情依然木然,如泉的淚水依然湧出。“一——定——要——找——到——我——三——兒——”她已經很久沒正常說話了,因此神經反應還有匈鈍。可憐天下父母心,竇鳳那麽一個能言善道,馭夫術一流的女強人,如今卻是被悔恨和思念給折磨得人不成*人,鬼不似鬼。


    “一定!”長孫無忌攬著夫人的肩膀,溫和地安慰她,完全看不出之前對付那群地痞流氓的煞氣。每個人都有弱點,長孫無忌的弱點,就是夫人竇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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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邊是怎麽了?”


    高陽公主見故鄉越來越近,又是興奮又是激動,時不時拉開馬車簾,伸長脖往外張望,望著這家鄉的景sè,仿若多年未歸的遊,幾近激動地瘋狂尖叫。再往廄近,卻是見到路上行人臉sè不對,再靠近些,隻見眾多圍觀者稀稀落落地散布著,卻是往同一個方向望去……


    “玲兒……”長孫凝倒是如她xing格般沉著依然,隻是空氣中突然飄來一陣濃烈的血腥味,不知是因為馬車數ri顛簸的緣故,又或者身體不適,她突然感覺到胃部一陣翻騰,幾乎要嘔吐出來。於是便出聲示意讓小公主將車簾放下。


    “嘻嘻,凝姐姐,你不會也……”高陽在宮中見的全是女人,自然也比較早熟,看著長孫凝輕捂胸口的模樣,下意識地聯想到女人的孕娠反應,可是又想到凝姐姐是個尚未出的黃花女,平ri裏作風又頗為嚴謹,唯恐惹惱她,便立即住嘴。這人呐總歸要長大,小玲兒也開始學會怎樣說話了。


    本來坐在邊上昏昏yu睡的長孫少爺,聽到高陽的話中之意,哪裏還睡得著,突然彈坐了起來,又聯想自己不該如此反應,一本正經地問候了一聲。坐在對麵的李雪雁仿佛察覺到什麽,看著長孫凜那正兒八經的模樣,微粉的翹唇淡淡一笑,眉眼彎彎,秀氣又透著一絲靈巧。


    這人……長孫凝斜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內心卻是被高陽的玩笑話語狠狠一擊。真的是有了孩嗎?她若有思緒地整個人往後靠了靠,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肚上,壓根沒有注意身邊的一切。沒有理睬高陽按捺不住再次偷偷掀開簾往外看。


    “停!停!停!那是舅爺!還有妗母!”高陽那嬌嫩而脆巧的聲音再次叫喚起來,她興奮地扭過頭來對長孫凜說道:“凜哥哥,凜哥哥,看!是長孫家的車!是舅爺!……”經過了多少個擔驚受怕的ri,而後又是旅途奔波,再見到許久未見的親人時,向來天真不知事的高陽,雖然麵上是帶著興奮和微笑,眼眸裏卻是隱約藏著淚花。隻是她再機靈的腦袋,似乎也沒想到,這一來一回,故土已是變了天。


    長孫凜聞言猛然地掀開簾,看到遙遠的方向一架巨大的馬車上,繡著“長孫”二字的旗迎風飛揚,再定睛一看,是那熟悉的身影,那具胖胖的無法靈活走動的身,此時正在扶持另一個熟悉的身影上馬車。


    “爹!娘!”


    長孫凜已然像個幼童般抑製不住自己的喜悅和激動,近一年!多少個歲月的分離,他突然打開車門跳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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