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不僅是靳雙樓,就連路人都呆住了。


    “小哥哥,你好帥呀,不如跟本公主回去做駙馬吧?”那一身黑袍的少女蒙著麵,看不見長相,但卻有一把好嗓子。


    這句話一出,在場的所有雄性幾乎骨頭都要酥了。


    靳雙樓膝蓋一軟,差點從槍尖上掉下來。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輸人不輸陣,靳雙樓硬著頭皮喊回去,“列陣!”


    “哎呀呀,不要這麽凶嘛!”那少女拖著長長的尾音嬌嗔,“人家今天不想玩了,改天再來找你玩哦~”


    說完往屋脊下一跳:“我們走。”


    所有殘餘的魔族頓時化為一道道殘影,消失在當場。


    難道這隻是她的一場惡作劇嗎?


    感覺自己似乎被耍了的靳雙樓氣的快要吐血。


    “給我追!”他□□一揮,當即下令。


    不逮到她好好羞辱一番不足以平他的心頭之火。


    “站住!”橋子裏傳來一聲嬌叱,隨即聲音又柔媚下來,“哥哥,今日可是小妹大喜的日子。”


    靳雙樓一拍腦袋,差點把這茬忘了,真是,打的不夠盡興。


    “走走走,繼續遊街!”


    他騎在高大的雙角麋獸身上,沿著既定的道路繼續前行。


    清言站著屋脊上,遠遠地望著他從自己身下的街道上走過,他看起來很開心,圓圓的眼睛裏全是橘色的燈火,還是跟從前一樣,笑起來像個孩子。


    他一直看著他,直到他從自己的視野裏消失。


    直到整個街道都空蕩下來。


    直到太陽升起來。


    再見了,子喻。


    ……


    太清山上的流雲還是那樣清冷。


    雲深處有清脆的鳥鳴。


    山風吹動衣衫,仿佛雲絲都浸透到了皮膚裏,冷,卻令人清醒。


    裴先生撐著赭色油紙傘,一步一步走的緩慢。


    瘦削的身影在肅蕭的山崖下,如一根翠竹,孤弱又倔強。


    眼前便是他們曾經居住玩耍過的房屋,透過敞開的木門,能看到院中的海棠樹上掛著的紅艷小果。


    一串串簇擁著,熱熱鬧鬧,讓這個清冷的院子裏,多了一絲色彩。


    裴先生四處看了看,百年間,這裏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會有站在這裏的一天。


    猶記當年,他們師兄妹四人在這裏一同練劍、學棋、做功課,一起品酒頌詩玩鬧嬉戲。


    大師兄無論學什麽都是最快的,不管做什麽都能做到最好,子路師兄擅長品酒頌詩,劍術和道法卻修的七零八落,小師妹亦是聰明伶俐,雖略遜大師兄一籌,但仍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小師妹就是裴先生唯一的親妹妹,裴初影。


    也就是紅藥。


    而自己,裴先生望著那零星墜落的海棠花瓣,有些自嘲。


    他是四個人裏麵最笨的,沒有長處,隻有缺點。


    每回師父教了新功法,大師兄必得夜中來他房裏徹夜教授,直到他融會貫通為止。


    也許,他對大師兄的戀慕,就是在那一夜夜的孤燈裏,在成雙的人影中,在他細緻耐心的授業中,漸漸形成的吧?


    隻是,到如今,卻恍如一場大夢,哪怕他再站在這裏,也隻能徒增感嘆罷了。


    正在裴先生感慨萬分之際,從牆後跑出來的雲兒穿著簇新的衣衫,見到他眼睛一亮:“師叔你果然來了!”


    裴先生蹲下來,將腦海中的過往統統壓下,眼中卻還透著傷情:“你師父呢”


    “師父?”雲兒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什麽似的,“師父他去大殿了,我帶你去找他。”


    大師兄一向信守承諾,既然約好了這個時辰,又怎會去了大殿?


    難道是,臨時出了什麽事?


    裴先生望了望眼前一派天真的雲兒問道:“你這身打扮如此正式,可是有什麽事?”


    雲兒整了整頭上的冠帶,神色肅穆:“今日是三年一度的考較大會,雲兒正要出發,師父已先過去了。”


    裴先生眉尖微蹙。


    是了,太清派確然有這樣一項活動,每三年舉行一次考較大會,考較眾弟子的修為,勝者獎勵豐厚,以此來敦促眾人勤加修煉。


    他記得,他初來太清派的時候,大師兄還沒有覺醒,每次的考較大會都必然得第一。


    自從他覺醒以來,卻再沒參加過考較大會,於是武課第一便成了師妹的專屬,文課第一便是子路師兄的囊中之物。


    一直以來,隻有他,還是那麽沒用。


    大師兄怎會約他在這個時候來?


    想到此處,裴先生向雲兒道:“我便在此處等等吧。”


    雲兒似乎有些為難,含糊著:“可是……可是他說要我帶你去啊!”


    雖然還是有些不解,但裴先生終於點點頭:“走吧。”


    從這裏到大殿的路,他很熟悉,可是他卻依舊跟在雲兒後麵,聽他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如何厲害,可是卻沒有人跟自己玩,絮絮叨叨的,簡直堪比當年的自己。


    也不知大師兄是如何受得了的。


    路過殿前廣場時,所有人都朝這裏看過來。


    但多是些後輩的弟子,並沒有人認識他。


    “師叔請進。”雲兒將他領到側殿門口,告退跑開。


    裴先生站在廊簷的陰影裏,收起傘放在門邊。


    手指碰到那扇雕花木門時,塵封的記憶才再次襲來。


    他在這裏行了拜師禮,在這裏叫了第一聲師父和大師兄,也在這裏承受了最大的屈辱。


    他深深呼吸,然後輕輕推開門。


    第 21 章


    屋子裏坐著一個人。


    卻不是大師兄,而是師父。


    他站在門口,有一瞬間想要逃,最終卻還是沒有動。


    “師……”他張了張口,卻沒有叫出來。


    他已被逐出師門,早已不是他的弟子,再也沒有資格叫他一聲師父。


    “子喻,你來了。”師父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好像已經原諒了他。


    裴先生點點頭,沒有說話。


    “進來坐吧,陪為師說說話。”掌門真人向他招了招手。


    裴先生唇角動了動,還是依言走了進來,他轉身關上門,跪在他麵前:“師父。”


    掌門真人靜靜地凝視著他,眼睛裏有憐惜、有感慨,半晌才低聲道:“起來吧。”


    裴先生沒有動。


    “子喻,當年師父將你和初影逐出師門,你恨師父嗎?”掌門真人問他。


    裴先生搖搖頭,他仰頭看著掌門真人,五百年不見,他好像又老了一些:“師父,弟子從未記恨過師父。”


    掌門真人嘆息一聲,道:“師父是為了你們好。”


    裴先生笑了笑:“子喻知道,師父也是迫不得已。”


    掌門真人點點頭:“你一直都很聽話,師父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隻是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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