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災民湧進城中,又無法被妥善安置,不久後就引發了兩座城的瘟疫。


    其他城池的官員怕疫情擴散,鎖了城門,將災民拒之於外,隻每天從城頭上發放些吃食,任憑城外的災民哄搶。因此而相鬥致死的災民和餓死的災民,屍體都堆成了小山。


    事情上報到朝廷,仁安皇帝忙著求仙問道,根本不想管。災民的事,就被推給了翟修。


    許恪跟在翟修身旁,聽翟修教導他:“不必多加理會,等春天來了,災民自然離去,因為都還要回家種地。”


    許恪點點頭,心裏卻覺得要出事了。


    緊跟著秋裏下了兩場連綿大雨後,北方就直接入冬了。災民既無禦寒之衣,也無過冬之糧,更居無定所,靠著一點點救濟,也算撐到臘月頭上,沒鬧出什麽大亂子。


    朝廷一口氣還鬆完,邊關卻又出了事。


    臘月初八還沒到,八百裏加緊戰報卻先到了。原來和大營國相鄰的高昌國,入冬以來也連下暴雪,日子頗不好過,竟打起了搶掠大營邊陲之地的算盤。


    偏生鎮守大營邊關的大將,原是定國侯麾下的副將,實在沒有定國侯的威懾力和魄力,高昌一用兵,竟接連丟了五座城池。


    仁安皇帝在朝會上大發雷霆,翟修作為首輔,首當其衝被好一通責罵。


    罵完了,還得繼續商議接著怎麽辦。


    高昌原是大營國的附屬之地,早在二十多年前,高昌和大營打過一次仗,當時年不滿二十歲的戚平臨危受命,一戰成名,也因此被先帝封賞了定國侯爵位。定國侯此後又戍邊多年,高昌懼怕其威名,因此年年上供朝拜,不敢稍微遲上一點。


    仁安皇帝惱怒的地方就在於此,定國侯剛過世不到半年,高昌就敢來犯,莫非是欺大營國除了定國侯再無能戰之將嗎?


    高昌還真就是這個意思!


    翟修當權十餘年,對非翟黨的人無差別打擊,連定國侯這般類於國之長城的,他都敢殺,別說其他人了。


    如今事到臨頭,朝野上下連個能獨當一麵的大將都找不出來,他這個丞相,被罵一點都不虧。


    沒兩天,翟黨給他出了個主意。如今高昌氣勢正盛,唯有禦駕親征,才能振奮民心。但是仁安皇帝年齡也不小了,這些年又都求仙問道,仙丹一吃一大把,身子骨究竟如何,也沒人清楚。若是禦駕親征之時,不小心薨在外頭,那他翟修就是千古罪人,慫恿陛下以身涉險,是要被史官記錄在史冊裏的。


    這可不行。


    思來想去,翟修倒想到一個替代者,就是那個不良於行,被定國侯打岔沒廢成的太子。


    既然沒廢成,他就還是太子,是儲君,代父親征,這就是責任。


    翟修也不計較他單方麵和太子過不去的那些事了,忙不迭把這個提議向仁安皇帝稟明。


    仁安皇帝到底是當父親的,還猶疑地說:“太子腿上有疾,怕不能上戰場。”


    實在是剩下的幾個皇子年紀都太小,沒有其他人選。其實就是太子,過了年也不過十八歲,尚未加冠,算不得成年。


    翟修又拉了一堆話,想要說服陛下。


    奈何仁安皇帝慈父之心膨脹,且覺得讓太子上戰場沒什麽必要,隻要前方將領有出息,何愁高昌不退?於是他執意要問過太子願不願去戰場。


    翟修本以為太子定會推諉,因為自斷了腿後,太子就躲在東宮毫無動靜。此番讓他親征,將腿部的毛病示於眾人麵前,以他怯懦的性格,應當是不肯的。哪知傳話的太監很快回來,說:“太子應了。”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下來,太子代陛下親征,邊關的戰士聽到這個消息,一定備受鼓舞。


    接著除了選良將,就是準備打仗需用糧草。


    可惜國庫被翟修一幹蛀蟲早就掏空了,哪裏還能拿出錢糧來,供將士打仗!


    沒有怎麽辦?加稅!


    原本春秋兩季分別納錢稅和糧稅,要打仗了,先把來年春季的錢稅徵用了,還多加了三成。上頭指明要在年前把稅收齊了,好給邊關將士送過去。


    以往這種事,發了災的州縣都是免稅的。


    今年卻沒免。非但沒免,那些徵稅的小吏還說,就是賣妻賣子也得把稅交了!


    壓迫得太狠,這些地區便開始鬧起義。


    一開始朝廷還不在乎,小打小鬧隔兩年就有一次,派官兵鎮壓也就是了,重點是北邊的高昌國。


    後來,就是這麽點小打小鬧,竟攻占了大營半邊江山,反民一度逼近京城,此是後話,暫不提。


    單說太子連年都沒過,就準備著征戰的事。


    一日天晚時分,從宮中抬出一頂小轎,直奔薑帝師府上。


    隔日,許恪進出相府時,就在相府大門外的樹上,看見掛了一隻大雁風箏。


    他身旁的侍衛見此,便說:“定是哪家小娘子的風箏斷了線,飄到咱們府上,又不敢過來撿。”


    許恪仔細盯著那風箏看了看,心不在焉地說:“是啊!”


    心裏卻在想,這是戚無為約他見麵的訊號,等想個法子晚上出去一趟才行。


    那侍衛又道:“聽說你哥哥就快回來了,是真的嗎?”


    許恪冷不丁被問一句,手不由攥緊了,輕聲道:“是啊!”


    也不知道……許忻如今怎樣了。


    當日他從小蘿蔔頭古冬嘴裏聽說,許忻雖然也是丘民的成員,卻隻是外圍的人,不接觸核心。說不好連丘民都不甚清楚,更別提許恪是上麵的首領這事兒。


    難怪許恪剛來到這兒,一勸許忻,許忻就出逃了。若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也是丘民的人,且還是核心成員,哪還會那麽輕易就出逃?


    許恪回到組織後,試了試撤銷追殺令,果然行不通,追殺令隻有頭領可以下達和撤銷,即便是他這個偽“太子”也沒有這項權力。


    無奈他隻有求到翟修頭上,翟修看著自己的接班人,最終答應若是許忻被抓,不殺他,受過訓誡後,還能活著,就是他的造化。到時候還讓他在相府當差,全了許恪的兄弟情。


    許恪也是昨天剛知道,許忻已經回來了。


    第 46 章


    入夜時分,翟修慣例會在書房待一個時辰左右,不需要侍奉。許恪便藉機出府,來到和戚無為相約見麵的地方。


    為避人耳目,兩個都是某一次見麵約下次的地點和發訊號方式,這次便是一家還沒打烊的茶樓。許恪走到門口,就有小二領著上了二樓包房,在門口敲敲門,道:“客官,您請的人到了。”


    他說罷就退了下去。


    許恪聽見戚無為在裏麵喊了聲:“進來。”


    他推開門,戚無為就站在窗口,難怪他一走進茶樓,戚無為就能看見他。


    “看什麽呢?”許恪也走到窗邊。


    戚無為指了指樓下一角坐著的一個人,說:“你看見那個人了嗎?”


    許恪便伸著頭,仔細看。那人是一個人坐著的,麵前一壺茶,再無其他東西。他好像十分苦悶的樣子,感覺是用喝酒的方式在悶聲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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