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了新證據!總之,明晚會有,”希莉雅猶豫了一下。“再說,現在唐回到我身邊了。我希望他能聽聽看!我剛才跟他說……”


    雪普頓醫生朝旁邊覷眼瞧。“你跟這位先生講了馬許先生如何虐待你姊姊了嗎,希莉雅?”


    “對!”


    “還有馬許太太死前很久,有一回——呃——試過拿番木鱉鹼自殺嗎?”


    “對!”


    “還有馬許太太死後,你在長畫廊眾多肖像中間的親身經驗嗎?”


    “沒有!”希莉雅說。就算在月光底下,何頓想著,她的臉還是蒼白得醒目。“沒有,這我還沒提。不過……親愛的上帝,”她呼吸濁重,誠摯的禱告聽得何頓心如刀割,憐憫之情和他對她的狂愛一樣深切,“就沒有人肯聽聽瑪歌毒死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為什麽不讓她講?”何頓說,語氣中所表達的意義遠多於字句本身。


    “悉聽尊便,”雪普頓醫生好奇地看著他。“或許這樣也好。對,整體而言或許這樣最好。呃——有哪裏能坐嗎?”


    沒有顯而易見的坐處:除非(何頓腦裏浮現詭異的想法)他們各自坐上鞦韆。不過希莉雅已經看定設在地下1呎處的碩大長方形沙坑,神態專注得奇怪。


    希莉雅緩緩走向沙坑。她坐在邊沿,雙腿往裏擺盪,雙手撐在兩邊的地麵,往後一靠仰望月亮——她的身軀靈活優雅,不像瑪歌那麽高。雪普頓先生身形碩大又駝著肩,砰地落座在她一邊,一點也不覺得自己不搭。何頓坐上另一頭。


    希莉雅低下眼睛。沙土似乎叫她目眩神迷。是幹沙——潮濕6月之後跟著10天的酷熱。希莉雅掬起一把,讓沙從她指間溜下。


    “沙土,鎖孔,還有沉睡的人麵獅身!”她說,突兀得叫人不及防備。她的笑聲清亮悅耳,在樹下發出奇詭的回音。“我忍不住。實在好笑得緊。沙土,鎖孔,還有沉睡的人麵獅身!”


    “穩著點,親愛的!”雪普頓醫生語音尖銳。


    希莉雅馬上停止。“嗯。當——當然。”


    “你有心事——嗯?——聖誕節前兩天。”


    “對。聖誕節,”希莉雅重複道,閉上雙眼。


    “我跟唐說了,”她繼續道,“在那之前好久,瑪歌好像比以前更快樂許多,更像她自己了。她眼睛好亮,一天到晚繞著屋子跳舞哼歌,我有一次還跟她說(隻是開玩笑,當然):‘你八成有了愛人。’瑪歌說沒有;她說她去見過一位算命師,一位叫什麽的夫人,店麵竟然開在新龐德街(譯註:倫敦的精品街)哩,跟她講了將來的重大事情。


    “然後,約莫10月時,麻煩又開始了。她跟索林鬧得天翻地覆——我可以聽到他在門後對她大吼。沒多久,12月初吧我想,事情又平息下來。後來我們到凱斯華過聖誕節的時候,大家至少都還客客氣氣的。”


    希莉雅踢起沙土。


    “我愛凱斯華,”她簡單說道。“進去以後關上門,你可以想像自己根本不是活在現在。藍色起居間!漆器房!還有長畫廊!書、書,都是書!舊遊戲間,裏頭擺了棋盤跟玩具印刷機,有三種不同顏色的活版呢!


    “總之,”她深吸一口氣,“那隻是個小派對。也許索林跟你講了,唐?瑪歌、索林和我;當然,還有德芮克。”


    就是“當然”這兩個字惹到何頓了。他忍不住要開口。


    “我看,”他表示,輪到他撈起一把沙土,然後猛地甩掉,“我看‘德芮克’指的就是國會議員德芮克·荷斯果先生囉?”


    希莉雅張大眼睛看他。


    “對!你認識德芮克?”


    “不,”何頓用冷酷、存了心的惡聲回答道,“我——隻是——恨——那豬玀。”


    “可是你不認識他啊!”


    “重點就在這兒,希莉雅。如果我認識他的話,也許我不會反感。就因為我不認識他,我才會給他冠上各種超級偉大的特質。那雜——那傢夥怎麽樣?”


    “他人挺好的,真的。高大,波浪卷的頭髮——”她看到何頓的厭惡——“老天,不是女性化!恰恰相反:很有男子氣概。他常笑,露出牙齒的那種。唐!”希莉雅的眼睛出現驚惶,她坐直身。“你該不會以為……”


    “呃,據我了解,你有段時間擔任他的國會秘書。不是有些傳聞嗎?”


    “德芮克想跟我示愛。對。”


    “原來如此。”


    希莉雅兩頰在月光下隱隱泛紅,她避開他的目光。她撈起更多沙土,讓沙緩緩滑落。


    “唐,我——不知道你懂不懂。如果瑪歌曾有愛人,我不會怪她。事實上,我會覺得這樣也挺棒的。不過換了我可行不通,這你看不出來嗎?因為——不管我跟誰在一起,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我都還是會一直想著你;那又何必。”


    一陣沉默。


    “希莉雅,”他說,“我真是不敢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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