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冷清麵不改色,冷汀汀道:“謝聖上賞賜!”


    宣特使下得車來,親自為他斟酒,輕描淡寫道:“我記得曾跟蘇大人說過,京城不比別的地方,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有嗎?”蘇冷清掃他一眼,冷汀汀道:“下官記不得了!”


    齊景禮的汗又流下來,這可是宣特使呀,朝堂上的笑麵虎,聖上跟前的紅人,甚至謠傳聖上夜夜召他宿住幹清宮……


    宣特使笑著遞來酒杯,一點也不生氣地道:“蘇大人一點都沒變,說話還是這麽無趣!”


    蘇冷清接過酒杯,語氣譏誚道:“特使大人不也沒變,善於經營步步高升,讓別人望塵莫及!”


    昔日文三公子死了,他就攀搭上文大公子,後來文大公子告病休養,他又攀搭上了當今皇帝。


    齊景禮嚇得臉都變白了,果然宣特使冷下臉道:“一本奏換一杯酒,想必你心中有怨!”


    “若是果真如此,不與汙濁同道……”蘇冷清舉杯飲盡,輕輕放下酒杯,冷若冰霜道:“我輩自當歡喜,又何來怨氣?!”


    宣特使嘆氣道:“蘇大人,就不能裝出點害怕,好讓我回去稟明聖上?!”


    蘇冷清頷首道:“下官回去即刻上書,稟告聖上臣很惶恐!”


    “得,蘇大人您悠著點吧,聖上不是每次都這麽好的心情,能夠看著奏摺被你氣樂了!”宣特使懶得計較了,擺了擺手道:“至於你奏摺裏提的事,聖上說這杯酒就是答覆!”


    蘇冷清道:“這酒何名?”


    宣特使道:“西域特貢,名為三日醉,又叫將進酒。傳說李太白便是飲了它,飄飄欲仙忘乎所以,跑到河裏去撈月亮,最終把自己給淹死了!”


    宣特使上馬車走了,騎兵們明火執仗,呼呼啦啦都散了。一幹官吏都還跪著,就齊景禮和蘇冷清站著。


    齊景禮一手拿著聖旨,一手指著蘇冷清的臉,心想我罵你什麽好?!等那馬車駛過來,齊景禮甩了袖子,幹脆眼不見為淨,一頭紮進馬車走人。


    蘇冷清轉身回府,衝著手下冷喝:“還跪著作甚?!”


    關上署房的大門,溫玉懷將燈芯撥亮,狐疑道:“皇上打什麽啞謎?”


    蘇冷清坐在燈下,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才道:“將進酒就是將敬酒,但此案源頭是在京城,牽扯到太後李氏一族,不動則已一動就要連根拔除,所以要我們稍安勿躁靜候旨意!”


    溫玉懷哭喪著臉道:“還要來聖旨?都嚇死人了……”


    “你怕什麽?敬酒罰酒,君上自明!”蘇冷清沉默片刻,語氣淡然道:“當臣子的恪盡職守,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就算毒酒也喝得心安!”


    溫玉懷突然道:“我想辭官了!”


    蘇冷清淡淡撇來一眼。


    溫玉懷帶著羞赧道:“阿辰跟我說起白樺林,我想去種幾畝稻子,三間瓦房一頭牛,阿辰在窗外練劍,我就在窗下讀書……”


    白樺林連高粱都種不了,一天兩頓吃粟米餅子,溫玉懷這種江南人過去,嚼腫腮幫也咽不下去,就憑他這身嬌弱勁兒,拉不動牛耕不動地,三天不到晚吵著回江南!


    溫玉懷見他目光閃閃,估計又在腹謗自己,皺眉道:“你又想說啥?”


    蘇冷清沉默半晌,破天荒沒譏諷他,隻用尋常語氣道:“也好,自此歸去竹杖芒鞋,雖說日子過得苦些,倒也不用這般擔驚受怕!”


    溫玉懷也是人精,方才受了驚嚇,此刻回過神來,越想越不對勁,當下狐疑道:“你今個轉性了?這要是放在平常,早就罵我軟骨頭了!”


    蘇冷清平靜道:“你也沒那麽軟,真要怕死,也不會跟我攪在一起!”


    溫玉懷聽得一驚一乍,羞羞赧赧道:“那個……那個……也不是你這種說法,給阿辰聽到要誤會的!”


    蘇冷清果然變臉,冷叱道:“滾出去!”


    ☆、第五二章


    溫玉懷便趁勢出來,一溜煙找到風筵,告誡他今晚小心點,蘇冷清那邊怕要出事。溫玉懷嘆氣說:“他的性子比我狠戾,我心死了往河裏跳,他隻怕是……”


    風筵的心往下沉。


    溫玉懷好心道:“要不你逃吧,我給你取點銀子,別回船老大那兒,也別去找你們都認識的人!”


    風筵搖了搖頭,在地上寫,船老大!


    溫玉懷皺眉道:“這倒不至於,他公私分明,絕不會遷怒旁人!”


    風筵沉吟片刻,又在地上寫,那我走了,你們保重!


    溫玉懷道:“我去給你牽匹馬,你拿了包袱就來後門找我,你兩條腿跑不過他們四條腿……”


    風筵感激看著他,溫玉懷就推他說,趕緊呀!


    主屋黑燈瞎火,蘇冷清還沒回來。風筵鬆了口氣,進去拿了包袱,跟著聽到角落裏傳來蘇冷清的聲音:“這就準備走了?”


    屋內點起油燈,蘇冷清端坐桌旁,眼神幽幽暗暗。


    風筵先前寫字的紙頭,被扯得七零八落,一片片散落在屋內,就聽那蘇冷清冷笑道:“我沒被毒死,你很失望吧?!”


    這要是放在以前,風筵會讓他出門?溫玉懷嚇成那個慫樣,風筵會看不出兇險?


    就這樣聽任他出門,由他去飲那杯毒酒,這作法跟期盼他死,又有多少差別呢?!


    風筵皺眉心想,這說得什麽話?我想你死作甚?!


    “你怎會不想我死?”蘇冷清笑了一下,似看懂他的想法,譏誚道:“以前我不肯跟你,你對我又愛又恨,巴不得跟我同入黃泉……”


    風筵心裏恨著他,嘴上卻不承認,這就叫自欺欺人,就像當初自己離不開他,但心裏又不肯承認,同樣都是自欺欺人!


    風筵愕然,過後又苦笑,最終搖頭嘆息。


    蘇冷清說錯了,他要的是花好月圓,而不是同入黃泉。三年前他對蘇冷清隻有愛沒有恨,三年後縱使有恨也隻是恨自己。


    風筵想蘇冷清沒有錯,錯的是自己不知道回頭。


    以前的那個風筵已經淹死水中,現在的風筵隻想好好活著,跟漢子們跑船拉縴喝酒吃肉,那就是天大的樂事了!


    又愛又恨的不是他,隻是蘇冷清借他的口,講著自己的心態罷了。但這也不是愛,這隻是不甘心,看不得癩□□爬出來,又狠狠一腳踢回井底!


    仵作在門外稟告:“大人,您要的物證找到了!”


    蘇冷清道:“進來!”


    仵作就拿著瓶子進來,放在蘇冷清的麵前,陪著小心道:“許月氏便是用此物,一天一點毒死公婆,這案子就算送到提刑司,也是鐵板定釘證據確鑿!”


    蘇冷清講了一句放下吧,仵作如釋重負退了出去。


    風筵的眼睛盯著瓶子,然後又盯著蘇冷清,眼神漸漸戒備起來,這瓶子裏裝的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筵冷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夕大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夕大大並收藏風筵冷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