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後來這一戰贏了,蘇冷清依舊擋在麵前,穩穩坐著姑蘇知府,整天陰冷著一張臉,就跟沒贏那會子一樣。溫玉懷跟他一根繩上螞蚱,蘇冷清要是翻船了,他也會被浪淹死。


    這會子蘇冷清自己作死,溫玉懷不免傷懷,竟有兔死狐悲之感。偏偏又遇到一個見死不救的阿辰,真枉費風筵把他當成好兄弟!


    緊跟著,署房呼呼啦啦湧進一群人,三個捕快撞開大門衝進來,八扇窗戶同時被人撞開,一個個高叫著保護大人,但房內除了受傷的蘇冷清和溫玉懷,哪還有半個人影?!


    捕快們都湧進來,溫玉懷傷心歸傷心,還得拿出個官樣,說是遇上蒙麵刺客,隻看見對方是羅圈腿、八字眉,從天窗上逃走了!


    捕快們又呼啦啦追去,爬牆的爬牆、上梯的上梯,伸長脖子說在哪在哪?看得溫玉懷不由腹謗,一個個吃得肚大腰圓,還追捕犯人呢,是踩漏屋頂的吧!


    等將蘇冷清安置妥當了,溫玉懷掀開珠簾出來,就看到阿辰端坐桌邊,包袱寶劍放在旁邊,正在定定心心飲茶,看得溫玉懷又是一愣,愕然道:“方才不是走了嗎?這又是打哪進來的?”


    本來還想加一句,當衙門是你家呢?後來想起照麵兩次,都因打官腔惹他厭,便將這句話生生咽下。


    為官三載沒學會別的,倒是學會了打官腔。想想那蘇冷清還是比自己厲害,在官場幾年脾氣依舊沒變,仍就一幅陰沉沉地死人臉!


    阿辰道:“方才那種情況我不走,你要怎麽解釋他的傷勢?”


    這會子不著急了,溫玉懷抬眼細細看他,心想倒是心思縝密,文武雙全的人物!


    阿辰皺眉道:“看我幹啥?”


    溫玉懷脫口道:“怕你跑了!”


    阿辰皺起眉頭,這話說得……


    溫玉懷窘迫道:“這刻子蘇冷清要是死了,府裏不知多少人丟差事,府外不知多少人要冤死!”


    見阿辰沒有聽明白,溫玉懷倒了一杯茶,坐下細細解釋道:“貪汙案子剛剛結束,蘇冷清便遇刺身亡,聖上必定認為報復,震怒之下不免刑訊,江浙怕要掀起冤獄。”


    阿辰呷了口茶,放下杯子道:“我隨你去見皇上,解釋清楚了便是!”


    溫玉懷一口茶噴出,這人好大口氣,聖上是想見就見?


    見他這般一驚一乍,阿辰再次皺了眉頭,蘇冷清身邊待久了,一個個都神經兮兮。


    珠簾猛一掀動,蘇冷清走出來,紗布暈染血跡,也不理會溫玉懷的驚呼,徑直走到阿辰麵前,盯著對方轉瞬不移,眼中閃光道:“你們的情分非比尋常,他出事你都沒問一聲,除非你知道他還活著,不對?”


    阿辰靜靜看著他,他也在看著阿辰,誰都沒有說話,把溫玉懷看得莫名其妙!


    良久,阿辰轉過臉來,端起茶杯說道:“我聽說白樺林來過一個啞巴,他的左手隻有四根指頭,曾去棺材鋪買了黃紙,但你派的衙役一露麵,他隨後也就消失了!”


    蘇冷清道:“多久的事?”


    阿辰道:“一年之前!”


    蘇冷清道:“沒留口信?”


    阿辰道:“離墳不遠的地方有個石堆,壓著碎瓦、石煤和插入泥巴的半隻碗,你應能猜到什麽意思!”


    碎瓦意思是平安勿念,泥巴和碗表示錢塘跑船,石煤是指等待阿辰前來。


    居然就在錢塘跑船,離姑蘇兩日水程,跑船也得經過姑蘇,卻不見他捎個信來,打算一輩子不來往了?!


    蘇冷清一個勁冷笑,雙手都拍上桌子,咬牙切齒道:“他想當逃奴?我倒要看看,他能躲到何時!”


    “傷口又崩裂了,你消停點吧!”阿辰瞟眼他的脖子,紗布又涔出血來,皺眉道:“血再這麽淌下去,等不到你見到他,就要先去見閻王了!”


    夜晚,阿辰在花園仰望星辰,就見溫玉懷一臉凝重走來,麵帶難色說蘇冷清為他畫了一張像,說是明早就叫全姑蘇的畫師臨摹,然後在江浙一帶的渡口張貼!


    阿辰皺眉道:“他要找的人是風筵,為何張貼我的畫像?”


    溫玉懷苦笑道:“風筵看到你被追緝,一定會來姑蘇府的……”


    阿辰淡淡道:“我犯何事,刺殺他?”


    溫玉懷道:“猜對了!”


    阿辰嗤笑一聲,負手身後道:“也罷,就當我幫他一次,他總是怨我幫著風筵,卻不知我對他倆等同視之……”


    溫玉懷看著阿辰,忍不住揶揄道:“還說我一身的官家做派,也不看你自己講話時的派頭……”


    阿辰挑眉道:“哦?”


    溫玉懷歪頭看他,上下打量道:“看你這幅派,官都比下去,就像那王爺!”


    阿辰淡淡道:“便是王爺又如何?身世家族不重要,喝不得酒吃不得肉,那日子過得才叫難受!”


    說罷,繼續仰頭看星,聽得溫玉懷吃吃發笑,盯他目光越發癡迷。阿辰似被他看習慣了,這會子吹著冷颼颼夜風,心裏是絲絲縷縷寂寞,有人陪著倒也舒服一些,目光啥的便不計較了!


    風筵是在一個月後看到阿辰的畫像,當時大船就停靠在錢塘渡口,老刀把子拿了船錢很是高興,甩了幾兩銀讓廚子上街捉頭豬,扛幾百斤的活豬可是力氣活,廚子便叫了風筵和另外一個壯漢同去。


    熙熙攘攘的錢塘渡口,風筵本來是目不斜視,可聽人說這個阿辰真膽大,竟敢刺殺姑蘇知府。


    風筵三年不曾繃緊的神經一下又繃緊了,擠到前頭果然看到阿辰的畫像,微微敞開的領口露出一截刀疤,那是在山城與那些假冒山賊的家丁搏鬥留下。


    告示上說得清清楚楚,阿辰刺殺姑蘇知府蘇冷清,風筵念了三遍確信沒看錯,但阿辰為何要刺殺蘇冷清?難道沒看到白樺林留的暗號,誤以為他死了遷怒蘇冷清?!


    告示已經貼了月餘,阿辰有沒有被抓到,蘇冷清有沒有被殺,告示上就沒說明了,風筵頓時五心煩躁,也不跟那廚子買豬了,折回船上懇求船老大給他告假。


    船老大翻著白眼說你又要去祭奠誰?去年不是才給你告過假?你還告假上癮了啊?人家告假是看家小,你告假老往那墳頭上跑,沾了一身晦氣上船,滾回你的船倉,去多燒點開水,等黃廚子回來殺豬!


    船老大不肯放行,風筵就緊跟著他,連撒尿都跟著。


    一直磨到大半夜,船老大被他煩得豬肉沒吃好覺也睡不安生,最終一腳把他踹到門外吹鬍子瞪眼睛罵:滾,死啞巴,愛上哪上哪兒,以後都別回來了,老子的船不要你!


    風筵就回了船艙,一方麻布卷個包袱,黃廚子見他真要走了,塞了一把銅板給他,船上兄弟湊的盤纏。


    黃廚子送風筵下甲板,說辦完事早點回來,船老大就這破德行,回來挨他一頓訓,也就沒事了!


    末了,黃廚子拿眼瞄著他,說你還會回來吧?風筵鄭重點了頭,背起包袱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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