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筵也想拿它出去試試,卻又因承諾不再鬥蟋,就把它白白養在家裏。


    等到端午那日,風筵和蘇冷清去逛集市,街邊遇上兩個常鬥蟋蟀的傢夥,當中一人吹噓得太過,聽得蘇冷清好不耐煩,便替風筵應了那場賭局。


    等倆人離開後,風筵不禁失笑,蘇冷清卻強詞奪理,發誓不賭的是他風筵,又不是他蘇冷清!


    隔日,風筵帶蘇冷清來到茶樓,眾目睽睽下放出虎將軍。這一任的虎將軍小歸小,格鬥能力不遜先祖,沒幾下就咬得對手跳出盅外。


    蘇冷清贏了賭局,卻不要贏來的錢,也不理會那些搭腔的,轉身便往茶樓外走。


    那日許大公子正巧過來,跟蘇冷清門對門撞上了,許大公子看到風筵正想捲袖子,就聽見蘇冷清甩來一個鼻音,冷汀汀眼神跟飛刀似,看得他心裏一個咯噔。


    再看蘇冷清穿著長衫,斯斯文文公子模樣,風筵也就他身邊一個小廝。


    打狗也得看主人麵,主人似乎不大好惹,許大公子瞪去一眼,當下也就沒再做聲,還乖乖閃到一邊讓路。


    蘇冷清冷哼一聲,看也不看,抬腿邁過門檻。


    等到了街拐角,蘇冷清霍然回頭,衝著喜滋滋的風筵冷聲道:“我當了什麽人物,原來就是那個草包,虧你每次還讓他打,真真是比草包還慫!”


    風筵被他罵得無語,心中又不免覺得奇怪,他怎就猜到許公子就是打他的人,賠笑道:“那傢夥根本不經打,我怕我一出手,將他打壞到哪裏,還不是要賠錢嗎?!”


    蘇冷清冷笑道:“賠什麽錢?打壞了他,一個子都沒……還要將他送官,尋釁滋事欺辱苦主!”


    風筵勸道:“算了,別與他一般計較!”


    蘇冷清慍怒道:“來日我若當官,非嚴懲這刁民!”


    風筵笑道:“虎將軍一口咬掉他二十兩紋銀,還不準他打我兩拳出出氣?!”


    蘇冷清蹙眉道:“你被驢踢壞腦子?幫那刁民說話?!”


    風筵道:“我隻是就事論事,換了誰都會心疼,但此人賭品不好,輸了就打人撒氣!”


    蘇冷清冷哼道:“非要關他下獄,收收他的橫勁!”


    風筵失笑道:“無緣無故關人下獄,那你與他還有區別?他是仗勢欺壓我們這些苦力,你不也仗著官老爺的身份欺壓他嗎?”


    蘇冷清挑眉道:“那是刁民!”


    風筵嚼著草根,滿不在乎道:“刁民平民富民都是子民,來日你若真當上父母官,也要跟舅舅一樣愛兵如子,做個公正廉明、恪盡職守的好官!”


    蘇冷清翻來白眼,沒好氣道:“用不著你教!”


    從茶樓出來往南,對岸就是獅子山,風筵指著山腳下一處紅牆院落,提醒走在一旁的蘇冷清道:“那裏便是開宗書院,前邊有個渡口能過河!”


    蘇冷清瞟去一眼,卻沒過河的意思,也就站在對岸看著,雲淡風輕道:“倒是個讀書的好地方!”


    風筵抱著書就想打瞌睡,對那幫讀書人自是羨慕,語氣中都帶著崇敬道:“我可是專門為你打聽過了,說是學子進去讀書不要錢,書院還要倒貼一份錢糧,但不是人人都能進去,要通過書院的考試,一年也就取個三十人,有不少都是身帶功名的舉子,院裏的學子不比試院的貢生差!”


    蘇冷清道:“那是因為書院山長,鍾璞熠鍾夫子,字平玉號鶴賢老,德高望重鴻儒博學,就連聖上都曾召他入宮講學!”


    風筵咂嘴道:“那書院考試怕也跟秋闈差不多!”


    蘇冷清淡淡道:“豈止,上回在酒肆聽學子們談起,說這位鍾夫子眼界甚高,非是英才不入其眼!”


    風筵笑道:“你自小就討夫子喜歡,四書五經倒背如流,還怕他會嫌你愚笨?!”


    蘇冷清慢條斯理道:“做文章不是靠背誦,學問要融會貫通,方能用得得心應手!”


    風筵頭點得似小雞啄米,嘴裏卻搭不上一句話,對文章根本一竅不通。蘇冷清看了不由腹謗,豬鼻子插蔥裝相,明明就是聽不懂,瞎點個什麽頭?!


    一眨眼夏季到來,風筵弄了一張網子,跳到河裏捉魚撈蝦,有次還被螃蟹夾了腿,桌上不時能看到湖鮮。


    老屋四周沒有遮擋,蘇冷清在屋內熱不過,就拿卷書跑到柳樹下,將一雙腳泡在河裏乘涼。


    直到那日聽見叫喊聲,渡頭那邊不知出了什麽事,越來越多的船隻聚攏過去,蘇冷清一時好奇跑去看看,哪知卻在渡口看到一具女屍,慘無人色的臉上,眉心一點硃砂,看得蘇冷清眉頭深深皺起。


    周圍婦人指指點點,女屍微微隆起的腹部,似是懷孕三月有餘。蘇冷清一下子就想起三個月前,提著食盒上篷船的學子。


    酷暑難當試院暫閉,學子們都各自安生。想來是她找不到人,身懷有孕無計可施,便隻好跳河尋了短見。


    河裏發現女屍,蘇冷清沒了泡腳興致,隻管坐在院子裏納涼。


    渡頭附近,沒過幾天冒出水鬼找替身的傳言,傳說死去船娘曾救起一位落水書生,半年後她自己也死在同一個地方,那水鬼抓不到書生便來抓她!


    某一晚院中搭床納涼,蘇冷清便將此事說了,聽得風筵目瞪口呆,扼腕嘆息道:“原來還有這麽一出,等那人回來發現船娘死了,怕也要哭死在渡頭了!”


    蘇冷清冷笑道:“哭死在渡頭?!戲看多了吧?”


    風筵不解。


    “他自己做過什麽他不知道,還用得著別人來告訴他?!隻怕他就是知道,才遠遠避開了!”蘇冷清看著風筵吃驚臉色,眼裏嘲諷他不懂人心險惡,慢條斯理道:“能進那貢院的多半都有來頭,此人穿得考究家道殷實,又怎允許他娶個船娘回來?!”


    風筵狐疑道:“但他倆人相好,生米煮成熟飯,那還能怎麽辦?!”


    蘇冷清嗤鼻道:“你不都看到了,一走了之,還能怎麽辦?!”


    風筵吃驚道:“怎能如此,他倒是走得幹淨,叫那船娘怎麽辦?”


    蘇冷清淡淡道:“你不也看到了!”


    風筵不啃聲了。


    蘇冷清搖著扇子,漫不經心道:“多情女子薄情漢,這事若換在你身上,你也不敢帶她去見寧老爺!”


    風筵搖頭道:“我若做了便無所懼,大不了被舅舅打死!”


    蘇冷清嗤笑道:“那還不是一樣,留她一人,除了尋死還能怎辦?!”


    風筵正色道:“至少,我沒辜負人家母子,黃泉路上一家團聚!”


    蘇冷清聽了這話頓覺怪異,風筵是個根深蒂固的龍陽君,根本就不會娶妻生子,此刻也就是借著船娘,跟他蘇冷清表白真情。


    猶記上次風萬侯給他娶親時自己還規勸過他,但這人是鐵了心不聽勸,一條道兒走到黑!


    蘇冷清想起那一日他抓著自己的手錶白,一口一個冷清我喜歡你,那種哀傷悲切的語調,一想起就覺心頭滲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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