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筵楞了一下,露出難色道:“手頭的錢不夠,還要添些桌椅,床櫃褥墊之物,眼見著要過冬天了……”


    蘇冷清不悅蹙眉,想也不想道:“其餘的都可免了,你先把屋子隔開,兩個大男人一間敞屋如何住得?!”


    這話倒是把風筵聽蒙了,兩個男人如何住不得一間,蘇冷清這是嫌棄他還是在防備著他?!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蘇大公子吩咐了,風筵還真跑了幾裏路,到城外一家磚窯去了,等晚上回到客棧已是掌燈時分,蘇冷清正百無聊賴翻著那本古琴譜。


    上回在酚鎮扔掉的琴譜,又被風筵巴巴帶迴風家,在經歷一係列事端後,居然又出現在眼前,看得蘇冷清都沒脾氣了!


    風筵讓店小二送碗湯麵,一邊吃麵一邊問道:“挑著合心的書案啦?什麽價兒,告訴我心裏好有個數!”


    蘇冷清淡淡道:“你隻管先付磚瓦錢,我這邊也沒挑到合心的,不是價兒太貴,就是東西粗糙,還不如坐炕上呢!”


    風筵笑道:“這是江南,哪有炕頭給你坐?!”


    蘇冷清道:“這兒好是好,就是東西太貴,都是翻倍的價!”


    風筵道:“一百銅錢?”


    蘇冷清道:“再加五十!”


    風筵思忖片刻,抬頭笑道:“你隻管去挑,我有辦法的!”


    手邊又沒古琴,蘇冷清看著琴譜,做出撩撥之勢,漫不經心道:“我看你還是饒了虎將軍吧!”


    風筵呼哧笑道:“總瞞不過你!”


    蘇冷清道:“江南鬥蟋蔚然成風,想來不少厲害角色,虎將軍初來乍到,水土還沒適應過來,就被你冒然拖上場,被咬死了可別心疼!”


    “哪能呢?!”風筵捧著蟋蟀盅,跟捧著寶貝似,難得帶著驕傲道:“咱虎將軍可厲害了,打遍山城無敵手,還能怕個江南小個子?!明兒帶它上豐瑞茶館,小二說那是姑蘇城最大的鬥蟋場子!”


    虎將軍是不怕江南的小個子,但風筵在豐瑞茶樓連贏幾場後,卻得罪了那兒的常客許大公子。許大公子的蟋蟀叫麻頭,剛上場就被虎將軍咬死了,惹得周圍看客哈哈大笑,嘲弄許大公子二十兩銀子買個草包。


    許大公子便嫉恨上風筵,叫小廝把風筵堵在街口,拳打腳踢一頓出氣。風筵隻管抱頭挨打,許大公子打完放狠話,不準風筵再來豐瑞茶館!


    風筵挨打歸挨打,隔日照樣來茶樓,鬥完兩場早早走人,惹不起還躲不起嗎?!真真又被撞上了,風筵就把蟋盅藏懷裏,抱著頭拱起肩膀挨打。


    ☆、第廿四章


    這邊風筵忙著修屋頂、鬥蟋蟀、去茶樓躲著許公子,一點點修葺他們在蘇州的落腳地時,那邊蘇冷清波瀾不驚過了縣、府、院的三試,放榜時連看都懶得去看一眼,還是風筵找到了他的名字,喜滋滋回客棧告訴他,把自己剛剛被揍的事給忘了。


    誰料蘇冷清無動於衷,掃眼他臉上的瘀傷,冷汀汀道:“成天介遊手好閑賭錢鬥毆,你就不能幹點正經活?!”


    這一次被打著臉,風筵想瞞都瞞不住,隻得訕笑道:“等屋子修好了,讓虎將軍解甲歸田,我去找個皮毛鋪子或是染布坊,這兩行我都熟悉,去了就能上手!”


    蘇冷清表情不悅,從包袱裏找出傷藥,讓他對著銅鏡抹去,譏誚道:“你沒把人給打傷吧?我可賠不起湯藥費!”


    現在蘇冷清是風筵的主家,風筵在外邊闖禍了,人家隻會找他蘇冷清算帳!


    “哪能呢,我都沒還手!”風筵抹著藥膏,大大咧咧道:“渾身沒二兩肉的傢夥,風一吹就倒了,哪還敢對他動拳腳?!”


    這還真是實話,就許公子這身板兒,塞外的風沙大點,就能把他吹走了!


    蘇冷清聞言更是不悅,當下桌邊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就往外走。風筵看他這幅模樣,知道他脾氣上來了,又不曉得他氣什麽,便跟著他一起出門。


    等來到姑蘇河畔,風筵鬆了口氣,原來蘇冷清跑來看屋子修葺得如何了。


    短短個把月的功夫,倒塌的籬笆重新圈好,雜草叢生的庭院幹幹淨淨,菜哇犁成一道一道,好似已經被人灑了種子,有些地方冒出尖尖細芽。


    大屋已經蓋上新瓦,牆壁四周抹了泥灰,門窗也重新修葺過了,外表塗著厚厚的桐油,就連旁邊那間灶房的煙囪都修繕好了。


    等打開門上的鎖,蘇冷清進屋之後,不由得吃了一驚。


    風筵不僅按他的意思隔出內室,還把臨窗一角布置成書房模樣,書案書凳書架燈盞一應俱全,甚至連紙鎮紙刀這些小玩意都悉心備好,窗兩旁還掛著兩幅空白對聯,想來是等蘇冷清親自留書。


    屋內其餘的生活物什都沒備好,先獨獨替他蘇冷清備好書房,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風筵就是從沒斷那念頭。


    把自個送到人家拳頭下,就為換來這些討他歡心,這癡漢已經無藥可救,蘇冷清心裏說不出煩躁,恨不得拿起榔頭把他敲醒。


    討好也要看看對象,他蘇冷清是那種人嗎?!除了白白作踐自己,最後還能得到什麽?!


    蘇冷清從進屋之後臉色就越發陰冷,嚇得風筵在一旁陪著小心道:“不喜歡?”


    蘇冷清沒有說話,臉色卻越發沉鬱,黑沉沉的眼珠子,也不知想什麽心事。


    “我都是從當鋪買來的,舊是舊了點,但料子都是實沉貨!”風筵隻知道他不高興,卻不知道他為何不悅,囁嚅道:“你若不喜歡,賣了去當鋪,再買過新的!”


    蘇冷清唰地射來眼光,跟冰刀似刺進他心底,看得風筵縮起脖子,又不明白哪裏又得罪他。


    半晌,才聽到蘇冷清冷颼颼道:“再買,你還買得起碗瓢嗎?靠著這些東西就能生火過日子?”


    原來是氣他分不清輕重緩急,先布置書房而沒添置家當,風筵鬆了一口氣憨笑道:“這個你放心,頂多半個月,我跟虎將軍就能掙足了,保管你住進來啥都不缺!”


    蘇冷清丟下一句,甩袖子離開道:“等這屋裏東西湊齊合了,你倆就要缺胳膊斷腿了!”


    等回到客棧躺在床上,蘇冷清細細回想這些年風筵對他的遷就和討好,越想越是覺得心驚肉跳。


    別說他是堂堂男子,就算是個細俏娘們,蘇冷清也不想與這種談不到一塊的粗人過日子!


    有道是物以類聚鳥以群分,風筵該跟阿辰結對子喝酒吃肉,而不適合跟他蘇冷清待在一起琴棋書畫,那樣不僅是風筵覺得別扭,就連他蘇冷清都覺得別扭!


    那日倆人回到客棧,自是相對無言,晚飯之後各自上床。風筵累了一天倒頭就睡,蘇冷清卻是輾轉反側,聽著風筵粗重的鼻鼾難以入眠,跟著又想到被輕薄的那個夜晚。


    那時候寧知遠還在,風筵挨了一巴掌,頓時清醒過來了!蘇冷清冒著冷汗想,倘若那巴掌沒鎮住風筵,那自己還真就完蛋了!


    風筵對自己有色心,可還沒壞到那地步,但往後的日子難說,保不定醉酒之事日後重演,又保不定風筵一怒之下逞欲行兇,真到那地步還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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